山桃花被白川擺放在神殿側旁的角落裡,很是突兀,路過這裡的人們都會看兩眼。
白川沒在意那些目光,跟在遊霧身後,走進了神殿。
神殿恢弘壯闊,周遭的牆壁無一例外都是素白色的,幹淨得仿佛從來沒沾染過任何塵埃。
神殿沒有香爐,也沒有人會在這裡燃起香火。
這裡太幹淨了,連香火的氣息都像是一種玷污。
寬闊的大堂裡排布了不少供人跪拜禱告的草織蒲團,數不清的信衆長久地跪伏在地,念念有詞地禱告着,祈求高台上的神明聽見,讓他們夙願得償。
白川仰起頭,遠遠地注視着高台上神明的石像。
這石像和那些尋常廟宇裡的很不一樣。
那些神像動則幾十米高,而蓬萊島上這尊神像卻隻有尋常人類的身量。藏在寬袍大袖下的的身軀似乎也算不得魁梧,隻是剛勁挺拔而已。
他也并不像尋常神像一樣慈眉善目,神色悲憫,反而棱角淩厲,眉目炯炯。
不像神佛,倒像是如今正熱門的那些影視作品裡,淩雲而立,不染塵俗的仙君。
一旁的遊霧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
白川下意識地回看遊霧,然後被他帶着,選了一塊蒲團,跪坐了下來。
周遭念誦禱告的聲音不絕于耳。
白川在這念誦和禱告聲中長久地跪坐。
禱告的人來來往往,走了一批又一批,白川和遊霧依舊留在哪裡,不曾移過位置。
天色逐漸沉了下來,最後一班返程的遊輪拉起汽笛,蓬萊島上絕大多數的遊客都已離開,神殿隻剩下少量信徒還在禱告——傳聞如果将心事念誦一整夜,神明終會感念于他們的虔誠。
金絲楠木的巨大挂鐘敲了七聲。
白川擡起頭來,看向那屹立不動的神像——按照山海聯盟口口相傳的消息——有些日子裡,神明會在鐘聲敲響七次的時候,大開山門,迎接拿着山桃花來見他的信徒。
而鐘聲的餘音已經盡了。
白川并沒有等到期待中的山門大開。
他莫名地有些失望,準備站起身來,忽然,聽到身旁有人輕聲驚呼。
白川下意識地擡頭,隻見高台上忽有金色的光芒閃爍。
幾秒鐘後,光芒黯淡下來,煙塵乍起,那披挂着白色衣袍的神像——居然動了。
那石像先是睜開了眼睛,然後活動了一下脖子,再然後,擡手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塵灰。
那衣衫是素白的,神明的臉上也戴着素白的面具,渾身上下隻有如瀑的長發和亮晶晶的瞳仁是漆黑的。
黑和白的對比太過濃烈,像神明和人類的對比一樣分明。
他從高台上站起身來,在衆人的震驚的感歎聲中,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有信徒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想來拍照,但那手機剛被舉起來,屏幕瞬時就崩裂開了,吓得那信徒連忙跪伏在地,一次次叩拜,連大氣都不敢出。
其他人也紛紛低下頭來,不再敢直視從高台走下來的神明。
除了白川。
他也并非毫不避諱,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和衆人一樣低下頭來,不應該直視神明的真容。
但不知為何,他的目光像是被粘在了神明身上一樣,别說移開目光了,連眨眼的頻率都比平時低了不少。
白川的目光掠過遍地跪伏的信衆,遙遙地照進神明未被面具遮掩的瞳孔。
而他猛然發現,神明也正在用那漆黑的瞳仁,認真地打量他。
神明邁開步子,繞過地上的信衆,一步一步地,朝白川走來。
他在白川面前站定,聲音毫無波瀾地開口:“你來了。”
這語氣并不像神明會見被他庇佑的後輩,熟絡得倒像是在招呼什麼常常拜訪的友人。
白川沒有應聲,看向神明的目光裡平添了幾分困惑。
“我等你很久了 。”神明又一次開口。
白川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他一周前才剛剛在山海聯盟升到A級,就算神明很迫切地想要會見他稀有的A級信衆,應該也不會介意這一周的拖延吧?
神明的生命漫長而無止休,一周怎麼可能算得上“很久”?
白川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開口:“後輩白川,見過神明大人。”
神明忽然笑了一聲,聲音很輕,倒不像是神明對信衆的寬慈,更像是嘲諷。
“白川,”神明唇齒輕啟,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平靜的神色劇變,他忽然厲聲道,“你居然——還敢回來?”
話音落地,四下忽然狂風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