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塘村北面十五排第三戶。
天上的落雪剛到房頂,被屋裡熱騰騰的暖呼氣熏化了。
雪水從屋檐往下流,滴答滴答。
站在窗戶前乖乖做完眼保健操的蘇柳荷,重新回到炕上開始縫棉襖。
她已經五天沒出屋了!
那件薄棉褂接了袖子給顧毅刃穿,他成天砍柴幹活,不穿棉襖凍得慌。哪怕他說不冷,蘇柳荷還是逼他穿上。
而她自己怕得針眼。新棉襖做的慢悠悠。
沒有棉襖出不了門,成天可憐兮兮在家趕工。
她算是知道過去一條褲子一家人輪流穿的感受了,太他爹的可憐了!
好在已經農閑,香菜媽每天跟其他老姐妹一起過來跟她學剪裁衣服,屋裡倒是熱乎。
雖然她覺得她們是過來蹭熱乎炕的。
誰家燒柴火像她家,一會兒不帶歇的。那是家裡沒顧毅刃這樣能幹的勞動力,柴火根本不夠燒。
她在炕上穿着單衣單褲也不冷,反而要把窗戶留個縫吹吹涼快風。
顧毅刃不但把一冬天的柴火堆滿院子,還有功夫私下用柴火換點糧食和棉花回來。
屋子外面的窗台上,還挂着細細小小的一根臘肉。
這是村裡分年豬得的一小塊後腿肉。顧毅刃用鹽巴腌上,蘇柳荷饞肉的時候就割幾片炒着菜吃。省着點能吃到過年後。
蘇柳荷在家裡獨自待了會兒,外面傳來叫喚聲:“他姑兒!”
蘇柳荷翻個白眼:“進來吧。”
香菜媽進到屋裡,頻頻回頭往院子裡看。
蘇柳荷坐在炕頭問她:“怎麼了?”
香菜媽說:“剛看有人往你家走,怎麼我們過來人就沒了。”
蘇柳荷說:“可能路過吧。”
香菜媽跟王嬸子、宋大娘一起進來的,她手裡抓着兩個雞蛋送到蘇柳荷面前說:“給你吃雞蛋。你給的藥餅子果然管用,我家閨女臉上的痘印都消下去了,一大早起來還在家裡照鏡子呢。”
王嬸子用小掃帚掃了掃身上的灰,知道蘇柳荷愛幹淨。眼巴巴地說:“臉也變得滑嫩了,我看還白了點。你說像我這麼大歲數吃了藥餅子管用不?”
香菜媽笑話她說:“你一臉褶子跟我家盆裡的黃菊花一樣多,還好意思臭美。這把歲數美給誰看去?”
蘇柳荷其實不知道美膚闆栗對褶子效果怎麼樣,她跟顧毅刃都沒有褶子。
免得别人都知道她闆栗餅子好全來掃秋風,幹脆說:“我家祖傳的秘方,對褶子有沒有效果因人而異。反正對皮膚好。不過不是誰都能吃的,這東西看緣分。藥材全是小毅到深山裡找的,本來就沒幾塊。”
宋大娘是個聰明人,知道蘇柳荷不會白給。她要不是看着香菜的臉好起來,也不會跟着她們一起搶先過來。
好巧不巧,她閨女臉上有大塊色斑。這兩年越長越大,還耽誤找婆家。
她過來想讨點藥餅子回去試一試,萬一呢?
宋大娘看了香菜媽一眼,香菜媽來到蘇柳荷左邊幫着搭線說:“你瞧你自己水靈靈的哪裡還用的着吃藥。咱兩家關系好,香菜孩子得你眼緣我知道。不過宋大姐家裡閨女情況特殊,要是能治好,肯定少不了你好處。你就是咱們小塘村的神醫。”
蘇柳荷有心要掙點外快,心裡明鏡似得。
看她不否認,宋大娘湊過來,把準備好的五塊錢跟一張布票塞給她:“他姑,你就心疼心疼孩子吧。孩子大了,天天在家裡哭,在這樣下去她早晚要出事。”
蘇柳荷笑盈盈地接過票,把錢還給她。
票可以說是借,錢拿到手那就是投機倒把了。
她下地趿拉着鞋說:“我這人就是善良,怎麼忍心讓晚輩遭罪呢。你等着,我給你弄一個禮拜的份兒,吃了沒好轉我給你退錢。吃了有好轉咱們就繼續吃。”
宋大娘激動不已地要跟出去,被蘇柳荷擋在門口:“大姐,你就在屋裡等着吧。”
宋大娘進屋後,忐忑地說:“你說她能行嗎?”
香菜媽說:“怎麼不行?我閨女你親眼見着的,我們難道合起夥來騙你一張布票啊?你說你背地裡花多少錢看病了?眼前有機會不試試?”
宋大娘打着嘴說:“瞧我說的。要是能有效果,我跪下來給她磕頭都行。”
香菜媽知道蘇柳荷臭美,小聲說:“誰讓你磕頭,家裡好東西往這邊送點就行。”
宋大娘忙說:“指定送!”
竈屋裡。
蘇柳荷抱着鹹菜壇倒闆栗,樂得合不攏嘴。她棉襖要做好了,差布料做身睡覺的睡衣。
總不能老是穿個背心褲衩飛快地出溜到被窩裡吧,多不雅觀。
“咦,今天的闆栗我拿過了?”鹹菜壇裡隻剩下一半闆栗,蘇柳荷站在竈台上扒拉着懸空的筐,果然在裡面。
她沒多想。
拿了闆栗在外面龇牙咧嘴剝闆栗,煮熟以後碾壓成鴿子蛋大小的丸子。再配點地瓜面,再用擀面杖擀成餅,放在小鍋裡不放油幹烙。烙出來的餅子糊巴巴,能把人牙硌掉。
要是給顧毅刃吃,她舍得放油,她才買了半瓶豆油呢。别人就算了,她死摳死摳的。反正冬天在屋裡沒事,抱着磨牙呗。
她在竈屋裡磨蹭半天,将七個做好的“藥餅子”拿給宋大娘。宋大娘扯了幾張紅草紙抱起來迫不及待地往家去。
蘇柳荷沒放太多闆栗,要是效果太好怕惹人眼。給香菜就是效果太好,引來了宋大娘。
這次闆栗放得少,隻要宋大娘的閨女堅持吃一段時間,慢慢好轉這樣興許不會太過招搖。
“大姐,你先縫着。我上供銷社換塊布料回來。”蘇柳荷得了布票開始燒兜,左三層右三層地套着單衣。
香菜媽熱得慌,把自己身上的舊棉襖脫給她:“你穿我的去。”
蘇柳荷看她棉襖胳膊肘發亮,胸前還有兩塊補丁,拒絕了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