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1977年夏。
小塘村東十二裡,防汛堤修築現場。
勞動的人群站在兩旁,等待最後搬運過來的巨石。
推獨輪車的男人脊梁皮背經過整個夏天的暴曬成為深麥色,大顆粒汗珠子從年輕俊美的臉頰滾落,落在脖頸纏住的白毛巾上。他眼神充滿難馴的野性,像是在曠野裡長大的獵豹。
“顧同志,麻煩你運到這邊。”
顧毅刃沒回答,轉過獨輪車。
手臂裸/露隆起的筋肉,還有健實有力的大腿肌肉,讓他比其他同齡人更加有力勇猛,像是老天爺精雕細琢出來的作品,肌肉線條經過刻苦錘煉充滿力量和美感,透漏出一股讓異性難以抗拒的雄性魅力。
最後一塊巨石安穩落在位置上,與其他人氣喘籲籲不同,顧毅刃往身後草棚看了眼。
“小毅哥,你喝綠豆湯。”陳曉娟是陳幹事的獨女,總算等到顧毅刃過來,遞給他放足白砂糖的那碗綠豆湯。
“不用。”顧毅刃解開白毛巾,在臉上擦拭幾下,大步流星地走向草棚。
陳曉娟在身後掂着腳喊:“小毅哥,記得去大部隊,今天有投票!”
“謝謝,會過去。”顧毅刃難得開口,引得陳曉娟和她身邊的幾個姑娘羞紅臉。
他在草棚前站住腳,伸出來的手寬大有力,指節有勞動磨砺過的痕迹,拿起菊花茶猛灌幾口。一上一下的喉結,性感而不自知。
蘇柳荷坐在草棚下熱得奄奄一息,她不中用。
全村老少都在加強河堤,經過兩次中暑癱倒,她隻能負責給大家燒茶水。旁邊的守茶水的搭子,是宋姑娘家一歲的女娃娃福寶。可想而知她的勞動地位多高。
她扇着蒲扇,細碎的發絲飄飄搖搖,見狀揶揄地說:“這都第幾個了?早知道我就不燒水了。天天守着皮都曬疼了。”
窮山惡水的地方,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春秋兩季好受點,短暫的如同走馬燈,一閃就過了。
顧毅刃放下茶碗,走過去,高大的身軀頓時給蘇柳荷帶來一片清涼。
與和别人說話的冷漠态度不同,說話時眼神閃過不為人知的溫柔:“給我看看。”
蘇柳荷伸出粉藕般的胳膊:“喏,這裡。”
顧毅刃虛托着她的手臂,仔細看了看說:“回家用井水浸浸,再給你上點藥。”
度過變聲期,顧毅刃的聲音清朗,與他日漸深邃的眼神成為鮮明對比。經過長達兩年多的迅速成長,有時候蘇柳荷覺得他比自己都成熟。
“先去大隊部。”蘇柳荷站起來捶了捶坐麻的腿,孩子氣地說:“咱們可得盯着,别真被人選上了。”
時至仲夏,是工農兵大學的最後名單确認時限。
前幾年大隊書記和幹事開小會決定的工農兵大學入學名單,被上級人民公社點名批評後,今年改成村民投票選舉。
這兩年顧毅刃和蘇柳荷結下不少人緣,顧毅刃也成長為大姑娘小媳婦的夢中情人,蘇柳荷怕大家一時想不開,真把顧毅刃弄去讀工農兵大學。
别人打破頭都想的名額,送給他們都不要。
蘇柳荷戴着草帽走在前面,偶爾撿起路邊狗尾巴草來玩。
這兩年對于顧毅刃的成長是劇烈的,對蘇柳荷仿佛停滞了時間。孩子氣的性格,嬌滴滴的命,越發明豔動人的臉和會氣人的小嘴。
到了大隊部,外面的碾谷場上已經聚集不少人。
陳曉娟望眼欲穿,終于等來顧毅刃,巴巴地過來地給他馬紮:“你坐吧,馬上要唱票了。我要過去寫名字。”
顧毅刃順手支起小馬紮遞給蘇柳荷:“找個陰涼的地方。”
蘇柳荷熱得眼尾暈出一圈粉色,她望了一圈在宣傳欄下面有點陰涼就要過去。
陳曉娟急了,跟顧毅刃說:“那是給你的馬紮,你給她做什麼?”
蘇柳荷站住腳,把馬紮遞給顧毅刃,細聲細氣地說:“還給你,我可不能讓你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顧毅刃接過馬紮放到陳曉娟腳下,伸出大手擋在蘇柳荷頭頂:“我回家給你取?”
陳曉娟看顧毅刃根本不搭理她,怒道:“取什麼取?我看你把她娶了吧。”隻要蘇柳荷在,顧毅刃的眼裡就不會有别人!
蘇柳荷扭頭看向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姑娘,莫名其妙地說:“陳老師平時是這樣教育你的?罔顧倫理?”
顧毅刃動了動喉結,眼神晦暗不明地說:“别生氣,她不是這個意思。”
蘇柳荷瞟他一眼,已經記不清多久沒聽他叫過“姑姑”了。她懶得跟黃毛丫頭計較,往前繼續走去。
顧毅刃等蘇柳荷離開,看向陳曉娟:“我對你也沒有那個意思。”
陳曉娟鬧個大紅臉,知道有不少人偷摸往他們這邊看,氣得跺腳。
“快來,小荷。我這邊有地方。”
香菜媽在幾步外招手,打破了尴尬的氣氛:“趕緊投票,我好趕緊回家歇着。大熱的天就知道磋磨人,我都說了,我們娘倆的票都給小毅,非要強制我們到場。”
蘇柳荷被拉到小凳子上坐着,聞言說:“千萬别給他投票,他有自己打算。”
香菜媽驚愕地說:“什麼打算能比上工農兵大學強?”
香菜在另一邊小聲說:“當兵呗,大家都說小毅哥明年要參加征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