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葬也猶猶豫豫走了過來,謝春野才低聲開口:“接下來有三個分支,摩托車,飛機,出租車。分頭行動還是一起走?我不幹涉你們,可以投票決定。”
新手副本的死亡率很低。雖然也有團滅風險,但最後抛下所有新人,獨自殺出結局的老玩家比比皆是。
大不了就是積分少拿些,謝春野不是很在意。他心裡莫名泛着絲絲縷縷的不安,隻想讓這一次遊戲趕緊結束。
恐怖片中的分頭行動是最大忌諱,可放在這個有血有肉的無限遊戲裡,謝春野更樂意獨自打出結局。
在生命面前,自私沒有任何問題。
衆人沉默了片刻,還是邱爽率先開口:“謝哥,那個……王澍到底怎麼了?他這樣有點吓人,難道這個副本有鬼嗎?”
“或許吧,”謝春野瞥了他一眼,态度不置可否,“等會我去檢查一下,你們的數據都太低了,别輕舉妄動。”
“哎,好!”邱爽說着,擡手搭上了肖黎黎和林文靜的肩膀,“姐妹們,去機場還是天海路?”
肖黎黎若有所思:“如果能确定山路上沒有鬼,就在天海路下車。”
“嗯,坐飛機太危險了。”林文靜彎着眉眼表示同意。
見女生們開始低聲讨論,宋葬輕咬下唇思索着,也終于鼓起勇氣插話,嗓音軟軟:“謝哥,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嗎?我害怕。”
謝春野被他可憐的視線看得一愣,垂眸推了推眼鏡,态度冷淡卻并未拒絕:“嗯。”
宋葬眸子一亮,原本寫滿惶然的漂亮臉蛋上,終于露出了淺淡笑意。
他很滿意,雖說邱爽她們也挺有意思的,但他現在更想跟着比較會玩的人。
更何況……特殊稱号的數字很久沒變了。
這說明,謝春野居然到現在還沒有相信宋葬就是個弱雞。
演技仍需提升,未來仍需努力。
勉強商量好後續分支,大家一時間都安靜下來,等待謝春野去探查王澍的情況。
甯思思聽不懂大人們在講些什麼,早已歪着腦袋酣然大睡起來。謝春野揉揉她的腦袋,安靜欣賞一番自己親手編好的麻花辮,這才慢條斯理地扶了扶眼睛,悄然起身,随後大張旗鼓坐到了王澍身側。
他忽然聞到有一股隐秘的腥臊味兒,從昏暗陰影中緩緩蔓延而出。
謝春野動作一頓,視線迅速略過王澍本人,看向被那肥胖身軀所遮擋的廣告牌,霎時臉色微凝。
【天海富商,重金求子。
應聘要求:成年男性,身體健康,相貌清秀。
報酬:懷孕立付獎金二十萬,誕下兒子獎勵五百萬,女兒獎勵三百萬。
具體事宜請與甯助理面談,電話:130xxxx4444】
這個所謂的甯助理,分明就是甯思思的父親甯峰,手機号一模一樣。
巧合嗎?謝春野對此非常懷疑。
雖然細節處處透着詭異,但真正讓王叔吓到尿褲子的,并不是這頁粘貼在廣告牌上的詐騙信息。
——是廣告牌本身,發生了所有人都難以設想的變異。
那是一張扁平卻深邃的血盆大口,突兀橫在廣告牌中央,幾乎将王澍的左手臂徹底吞沒。
可從始至終,王澍竟然不曾發出過絲毫痛呼,反而僵硬地坐在原地裝死,努力用肥胖身體擋住那張猙獰巨口……
謝春野沒再多想,毫不猶豫伸手拽住了王澍的右臂,用力嘗試去拽他,王澍卻像焊死在座位上似的紋絲不動,仿佛被血口裡的森寒尖牙牢牢釘住,根本無法脫身。
察覺到謝春野試圖救他的動作,王澍終于回過神般轉了轉眼珠,腦袋也跟着一點一點回轉,盯向謝春野,緩緩搖頭。
“為什麼?”
謝春野藏在鏡框下的眼睛微眯,毫無懼色地湊近了些,聲音極低。
“它還沒吃完。”王澍幹笑了一聲。
邱爽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緊緊摟住了林文靜的胳膊:“什,什麼意思?”
王澍看都沒看她,僅是挑釁般繼續與謝春野對視,用舌頭舔了下幹澀開裂的嘴唇,拉長音調,用蝸牛般的語速一字一頓道:“十,九,八,七……”
“王澍,住口!”
“怕什麼?簡單,很簡單,要麼是手,要麼是死無全屍,二選一……”王澍艱難地咧了咧嘴,“它快吃完了!接下來,你們每個人都要獻上一隻手,明白嗎?如果不這麼做,巴士會立刻翻車,我們在場全員,都會變成這位大人的口糧!”
話音甫落,他身側便響起一陣“喀嚓喀嚓”的咀嚼聲。
利齒摩擦啃噬着骨骼,帶着幾絲不滿與暴躁的貪婪動靜,很是應景。
謝春野的臉色瞬間冷下來,嗓音淡淡:“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解決方案絕對不止這麼一條。”
王叔笑了下,表情扭曲:“我不信你,如果你提前知道這事,打斷了它的進食,我們全都會死,我不想死,明白嗎小朋友?”
謝春野頓了頓,語氣依舊平靜。他像是在看一個躁動的小醜,給出冷漠而公式化的評價:“你的抗性低于一百,理智會被怪物影響,可以理解。”
說罷,他忽而擡眸看向後視鏡,那裡承載着司機先生黑沉沉的眼睛。
謝春野平靜地與司機對視數秒,又若有所思将頭擡高了幾寸,眸光緊貼着後視鏡邊緣,掃過後座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宋葬。
宋葬不知道謝春野為什麼會忽然看他。也許在無限遊戲裡經曆更多的人,都會有些許野獸般的直覺。
他白着臉,輕咬下唇,仿佛被吓得魂不守舍般緊攥着衣角,佯裝沒發現這股意味不明的視線。
車上變得很安靜,林文靜輕輕搭着邱爽的肩,嗓音極低地說着什麼。而肖黎黎則目不轉睛地盯着王澍,以及隐藏在陰影裡的細碎咀嚼聲。
司機先生似乎對此情此景并不關心,面無表情把控着方向盤,讓巴士無比平穩地行駛在山路上。
直到王澍忽然動了動,毫無預兆地蓦然站起身,從胸腔裡洩出一聲詭谲的嗤笑。
他的左手徹底暴露在冷白燈光之下,整條小臂已然變得纖細空蕩,隻剩下骷髅般的森森白骨,随着身體搖晃而碰撞摩擦,搖搖欲墜。
那是一種普通人畢生也不可能體驗的詭異響動。
所有人表情都不好看,但出于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大家卻抑制不住被這樣離奇的場面所吸引。
緊盯着笑容扭曲的王澍,心跳如擂鼓加速,怎麼也移不開眼睛。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很快就驗證了王澍先前聲稱的那些“規則”。
廣告牌上鑲嵌的血盆大口,突然打了個飽嗝。
下一瞬間,它開始瘋狂蠕動,一陣“叽咕叽咕”的粘膩動靜從深處傳來,仿佛是血肉被胃酸腐蝕消化的聲音。
巴士車身應景地劇烈搖晃起來,原本被緊緊封死的窗戶也随着搖晃而瘋狂顫抖。
三個女生皆臉色微變,緊拉着手互相戒備四周,謝春野則是條件反射般擡起頭,定定看向那面略微反光的後視鏡。
他輕推眼鏡,似乎對身邊的異狀毫不在意,隻顧着觀察鏡子裡司機的表情。
司機先生皺了皺眉,愈發用力地握緊方向盤,讓巴士繼續順暢地行駛于山路之上。他眼睛有些紅,額頭因煩躁而泛起幾道溝壑深深的擡頭紋,嘴角卻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笑意。
謝春野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轉眸看向衆人,冷靜道:“不是大事,先别着急……”
“不!它已經嘗過血肉的滋味了,你們沒有其他選擇了!”
王澍毫不猶豫打斷了謝春野的安撫,臉龐上的肥肉因為激動而顫抖:“趕緊換下一個人來喂它,再不喂,大家都得死!”
說完這話,不等衆人反應,他又猛地轉身死死盯向巴士末尾,視線如毒蛇般鈎纏着宋葬的身影。
“小子,不想死就給我過來。”
王澍的聲音驟然壓低,脅迫意味十足,吼得宋葬渾身一顫。
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下,宋葬眼裡含淚,慘白着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乖乖朝王澍的方向走去,根本不敢反抗半分。
“喂,你他媽什麼意思啊?!”不等謝春野說話,邱爽就直接被王澍的态度氣昏頭了,她一步上前擋在宋葬前面,氣憤道,“你有什麼資格強迫他為大家犧牲?”
“可笑,這種隻會哭的娘娘腔留着做什麼?隻會給我們拖後腿,”王澍冷笑一聲,擡起自己白骨森森的手臂,骨頭喀嚓喀嚓響着,搖搖欲墜的食指骨節諷刺般指向邱爽,“小姑娘,你心軟了?既然你說得大義凜然……那不如讓你先為那位大人獻身?”
邱爽面無懼色,甚至學着他那樣冷笑:“狗屁的‘大人’,那就是一張長在廣告牌上的破嘴,王澍你他媽瘋了吧。”
“我瘋了?哈哈哈哈,小姑娘,你以為我們真的在玩遊戲嗎?”王澍滿臉橫肉顫動着,配上猙獰的表情更顯瘆人,俨然是處于理智破碎的邊緣,他一把拽住宋葬的纖細手臂,“憑什麼隻有我一個人遭遇這些,你給老子過來!”
宋葬驚呼一聲,眸底滿是惶恐,像一隻輕飄飄的玩偶般被王澍随意擺布,無力阻擋即将到來的殘忍命運。
“王澍我草泥馬……靜靜?”邱爽急忙試圖沖上前去,卻被林文靜蓦地抱住了手臂。
林文靜沒有說話,隻是拉着她,輕柔地搖了搖頭。
邱爽向來無法拒絕她,于是趕緊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謝春野,可謝春野竟也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淡淡看着王澍崩潰發瘋,沒有繼續出言制止。
謝春野想試探一下,這輛巴士是否真的如王叔所說,需要依靠進食人肉才能維持穩定。
盡管這種想法并不道德,但從宋葬目前的表現看來,他确實是最值得被放棄的那一個。
在短暫而微妙的僵持間,宋葬已然抽泣着被王叔扯到廣告牌前,“被迫”将他纖細白皙的手臂塞進了血紅漩渦之中。
“砰——!”
緊随而至的是一聲巨響,伴随着宋葬支離破碎的痛呼。
那張瞬間閉合的血盆大口内部,似乎存在着某種難以描述的吸力,正在将宋葬向更深處瘋狂拖拽。
他瘦弱的身子因此狠狠撞上廣告牌,額頭泛起一團可憐的紅意,蓄在眼睛裡的淚水猶如斷線珍珠汩汩滑落。
“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