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常是兩隻腳走路的啊,甚至也沒有變過貓——等等,說不準我睡着會變貓呢?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不對,我住宿這麼多年,從來沒聽室友說過。
而且我爸媽也是人,我爺奶也是人,我全家都是人。
江澤絨給自己下了結論——我應該真的是人。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這時候,喵喵聲小了,貓貓們也讨論好了,三花貓作為代表,站出來宣布:“經過商談,我們最終決定不錄取你了。”
邊上的貓一個個搖頭晃腦地附和:“對,不錄取,不錄取。”
三花又文雅地說:“抱歉。”
其他貓也學舌:“抱歉,抱歉……不對,不抱歉,不抱歉。”
“愚蠢的兩腳獸。”貓貓舔爪,“不抱歉喵。”
說着,貓貓們全部站起身來,排着隊往外頭走,一個接一個地從窗戶往外頭跳,很有秩序。
“等等……等等。”江澤絨突然有些語無倫次了,怎麼突然就走了。
江澤絨委屈地垂下狗狗眼:“要不,留下來吃個飯?我雖然不在你們那上學,但是可以交個朋友嘛。”
一貓很有文化,說:“不受嗟來之食。”
另一貓點頭:“棄之如敝屣。”
還一沒文化貓捧哏:“對,對。”
一陌生貓路過江澤絨的時候,還順嘴叼住了他手上的通知書,口齒不清地說:“還我。”
江澤絨不撒手,那貓也不撒嘴,很執拗地叼着往後扯。
江澤絨怕把它牙扯斷,隻好放手了。
那貓一屁股坐到地上,擡頭瞪他一眼,氣呼呼地。
“我還有很多貓玩具……零食?零食要不要?凍幹?不愛吃的話,我現在去市場買新鮮的。”卑微的小江試圖伸手去攔,但貓貓們甯願把身子扭成麻花,也堅決不肯被他摸到。
所有的貓态度都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好像突然回到了以前,小江又變成了那個貓嫌狗憎的小江。
江澤絨隻覺得委屈心酸:“怎麼連朋友都沒得做。”
一貓說:“不愛跟兩隻腳的玩。”
另一貓捧哏:“對,對。”
一隻接一隻的貓,蓄力、起跳,落在梧桐樹上,又俯身、彈跳,蹦下樹,隐入黑暗中。
江澤絨欲哭無淚。
剛到這裡的時候,這些貓貓那麼熱情,幾乎讓小江受寵若驚了,哪成想居然是把他認作貓了!
現在好了,誤會解除,今夜過去,這些貓貓想來也不再會搭理他。
嗚嗚,想到這裡,江澤絨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抽泣——嗚嗚早知道将錯就錯了。
三花路過,溫柔地蹭蹭他。
江澤絨不管不顧地抓起三花,鼻尖對鼻尖:“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不要灰心啦。”三花歪着腦袋,它講話可真溫柔啊,聲音也好聽,真是隻善解人意的貓。
江澤絨還想跟它做朋友,嗚嗚。
“事已至此,再搏一把。”江澤絨放下貓,‘騰’地站起來,不管了!豁出去!
——多年後,當許多貓貓央求着要聽他的成功史的時候,江澤絨總是深沉地回想起這個晚上——他的不要臉居然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也是在這個晚上領悟了當貓的最高奧義——裝模作樣五分鐘,榮華富貴一輩子。
不過此刻,小江心裡隻是堅毅地默念着:列祖列宗們!對不起了!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擋住往外跳的貓咪,啪嗒一聲把窗關了,醞釀了許久,突然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叫:“啊!!”
吓得貓貓們一個激靈,紛紛擡起頭來驚恐地看着他。
江澤絨柔弱地扶着腦門,聲音造作地說:“我的腦袋,好痛啊!”
那些準備起跳的貓貓把腳都收回來了,好奇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江澤絨咬緊牙關,強忍着内心的尴尬,繼續飙戲:“頭好痛,我好像……我好像要想起什麼了!”
他緊閉雙眼,面露掙紮,仿佛真的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之中。
事實上,他隻是沒臉見人——啊啊好尴尬好尴尬快點結束吧……
懂懂見他神色痛苦,趕忙跑過來看,又擔心地嗅嗅,似乎在試圖去理解他。
“呃呃呃啊!”小江突然又抱着腦袋原地蹲下,嘴裡喃喃着什麼。
就在所有貓貓都屏息以待時,他突然一躍而起,眼神中閃爍着光芒:“我想起來了!”
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仿佛真的從痛苦的回憶中掙脫了出來。
江澤絨深沉地扶額苦笑,一字一頓道:“我,其實是貓!”
烏鴉飛過,拉下一排黑糞蛋。
氣氛凝固,0個貓理他。
江澤絨要裝不下去了,他感覺自己的腳趾已經把地闆扣穿了,一些腳趾運動足夠他捏五百個兵馬俑,他喵的,馬上華麗入住自建版五星級三室一廳兩衛豪華陵墓(自帶陪葬)。
來都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再上點強度,于是狠狠地閉了下眼睛,給自己做心理疏導。
再睜開眼時,他楚楚可憐地咬住嘴唇,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喵~”
人家、人家真的是一隻小貓咪啦~
啊啊啊啊啊啊!
嘔嘔嘔!!不活了。
江澤絨自暴自棄,原地抱頭蹲下,隻露出一雙紅彤彤的耳朵。
天哪,我是弱智嗎?怎麼能想出這麼爛的招數?剛剛應該是被奪舍了吧,或者被催眠了?也有可能。
反正不是我江澤絨,他鴕鳥式自我安慰。
怎麼還沒有聲音?被我吓到了嗎?
江澤絨憋得不行,悄悄地擡起眼,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看到貓貓們一臉嫌棄的表情,又或者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在尬演,而貓貓們早就走光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各色貓貓頭擠在他跟前,滿滿當當,就像一群好奇寶寶圍着他,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關切。
見他擡頭,一隻陌生貓依戀地把腦袋貼上來:“好貓,好貓。”
三花貓同情地拿爪爪按住他膝蓋:“可憐貓。”
剛剛奪走他通知書的貓兩隻腳立起來,又把錄取通知書塞回他手裡:“還你。”
後面的貓也喵喵叫個不停,各種“好貓”“就說是貓”“可憐貓”“喜歡”不絕于耳。
江澤絨有點恍惚——貓貓們也太單純太好騙了吧!心裡稍微有那麼一點負罪感呢……
他重新坐回柔軟的沙發上,貓貓們四散開來,但毫無例外都用寵溺的眼神盯着他看。
“你們知道的,我從小就離開了媽媽。”江澤絨一副暗自神傷的模樣娓娓道來,手指把玩着抱枕上的穗子,睡衣單薄,神情沮喪,看起來脆弱又敏感。
‘從小’指的是二十二歲開始上班,不跟媽媽一起住。
他用那雙略顯迷茫的眼睛看着周圍的貓貓們,聲音顫抖:“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是我一直、一直堅定地相信,我原本是一隻貓,一隻失去了記憶的小貓咪。”
‘一直’指的是兩分鐘前,前二十三年是不相信的。
貓貓們面面相觑,露出同情的眼神來,多可憐的貓,毛都沒了。
“我現在很迷茫,很無助。”江澤絨繼續賣慘,他好像打開了什麼奇怪的按鈕,多矯情的話都能随便脫口而出,“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希望和你們一起學習,也許有天能找回自己的記憶。”
“歡迎,歡迎。”貓貓們滿眼憐愛,一緻點頭,“好貓,好貓,貓貓大學永遠向懷揣勇氣、擁有不屈韌性的好貓敞開大門。”
“是嗎,是嗎?那就好,謝謝嗷~”江澤絨不知什麼時候把手放在旁貓的軟肚皮上了,現在正一臉愉快地摸摸。
大家其樂融融,隻有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懂懂貓在邊上憋氣——騙貓!壞人,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