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徹點了點頭,沒有強求,正準備叫上淮月離開,卻聽見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淮月突然開口:“那需要表演的人嗎?”
淩徹動作一頓,轉頭看向淮月。
茶館老闆也是一愣,反應過來後,他打量了一下淮月,委婉道:“帥哥,我們這裡可不興唱流行歌。”
淮月神情不變:“你們表演的内容都有哪些?”
“江劇、評彈、江城小調,我這裡的客人都是票友,就喜歡聽這些老傳統。”
淮月點了點頭:“我會唱小調,可以讓我試試嗎?”
茶館老闆看了眼淮月身後的攝像機,沒有直接拒絕,顯然是在考慮。
淩徹看着淮月,他神情平靜,淩徹卻莫名地覺得他在壓抑着什麼,他輕輕皺了皺眉,沒等他探究出這種感覺産生的原因,茶館老闆已經考慮好直接拍闆:“行,那就讓你試試。”
“先說好,如果客人不滿意的話,我是沒辦法用你的。”
“我明白。”淮月應得沒有絲毫猶豫,正好台上的戲唱罷,茶館老闆便帶着淮月往戲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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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唱戲的人退場,換上了一個眼生的小年輕,老客都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交頭接耳地互相詢問。
淮月坐在台上看着下方,陌生的帶着狐疑與不信任的一張張臉,恍然與前世他第一次登台時的場景重合在一起,恍惚之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座戲台。
琵琶聲起,淮月猛然回神,不需要任何準備,他便合着節奏唱出了對他來說早已耳熟于心的旋律。
台下窸窣的讨論聲戛然而止。
櫃台旁,淩徹散漫的神色一頓,有些驚訝地擡起眼。
淮月唱的是一首小調,用的似乎是江城本地的方言,又似乎有些區别,帶着吳侬軟語獨有的韻味。
他穿着一身再簡單不過的白衣牛仔褲坐在那裡,卻一開口就仿佛帶着人走進了細雨蒙蒙的江南水鄉。
雨滴從紙傘邊緣墜落,打濕了撐傘人的衣擺,也落進了聽曲人的心裡,濺起一圈圈漣漪。
【我屮艸芔茻!!!!!好好聽!!!】
【這是淮月?他會唱歌?】
【路人先别急着震驚,讓月牙先震驚,我們也才知道他有這個才藝呢[尴尬.jpg]】
【對不起,我剛剛說他不知好歹故意現眼,原來小醜是我。】
【我人沒了,這個唱腔聽得人骨頭都酥了,江城小調這麼好聽的嗎?】
“好聽”兩個字被刷得幾乎蓋滿屏幕,觀衆的驚訝和驚豔都毫不掩飾,紛紛呼朋喚友來聽曲,直播間熱度猛然上升。
一曲唱罷,茶館裡靜了一瞬,緊接着便響起了極熱烈的喝彩聲。
茶館老闆雙眼放光,他本來對淮月沒抱指望,隻是想着讓他表演一曲也算是給傳統戲曲做個宣傳,卻沒想到淮月給了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江城小調門檻沒有江劇那麼高,會唱的人更多些,但能唱出這種韻味的他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幾個。
台下有老客拉着他:“老宋,你去哪找來的後生,真是這個。”
客人激動地比了個大拇指,指尖差點戳到宋老闆眼睛。
宋老闆毫不在意,一副極高興滿足的模樣:“惜福吧你,估計咱也就隻能聽這一回了。”
不等老客繼續問,宋老闆已經把他扒拉開,走上前去低聲跟淮月商量:“我給你三百,唱到五點,可以嗎?”
他早已忘了讓淮月唱一首就把他打發走的計劃,他本身就是個戲癡,遇到喜歡的戲比做成一筆生意還激動。
這個價格也比他平時給的更高,他卻覺得再值得不過,甚至還有些擔心淮月不願答應。
淮月卻幹脆地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等在櫃台旁的淩徹和工作人員,提了個要求:“可以給我的朋友加一個座位嗎?”
宋老闆連連點頭:“當然沒問題,他們的茶點我也包了!”
兩邊談好,淮月準備繼續表演,宋老闆喜氣洋洋地走到淩徹旁邊:“那位小哥讓我給你們加個座位,你們留在門外的人我也讓夥計去叫了,你們想喝什麼盡管點,不用給錢。”
台上,琵琶聲已經再次響起,淩徹看過去一眼,對宋老闆點了點頭:“不用了,多謝好意。”
淮月這裡既然已經定下來,他也要去找别的工作賺錢。
淩徹和跟着夥計進來的工作人員說明完情況,轉身準備離開,宋老闆攔住他:“這樣吧,你留下來給我泡茶,我給你六十。”
怕他嫌少,宋老闆解釋道:“鎮上沒有那麼多的零工可以找,現在都快半下午了,你頂多做三四個小時,去發傳單也最多隻能掙這個數。”
淩徹頓了頓,一時沒有動作。
宋老闆笑了笑:“送佛送到西,我和你們也算是有緣,留下來等你朋友吧。”
宋老闆讓小虎給工作人員加了張桌子,自己則是支了張小茶桌,和淩徹一起坐在櫃台旁邊。
他看着淩徹娴熟漂亮的泡茶動作,笑着問:“家裡長輩喜歡喝茶吧?”
淩徹點了點頭,把泡好的茶湯放到他面前。
宋老闆聞了聞茶湯,樂呵呵道:“好手藝,這錢花得值。“
宋老闆雖然有着生意人的圓滑,但并不讓人讨厭,淩徹也願意接他的茬。
他往後靠在椅背上,說話的調子懶洋洋的:“承蒙惠顧。”
台上淮月正在唱第二首小調,曲調活潑明媚,比第一首歡快許多,同樣十分好聽。
宋老闆用手指輕輕在扶手上打着拍子,間隙裡問淩徹:“還沒有請教過這位小哥叫什麼名字?你們都是明星吧?”
淩徹眼神落回台上:“他叫淮月,是演員。”
宋老闆感慨:“這把嗓子太好了,要是學唱戲定然是個名角兒。”
淩徹自認不懂行,便沒有接這句話,然而和宋老闆有同樣想法的顯然大有人在。
淮月唱了幾首小調之後,下面開始有觀衆讓他來段江劇,有人起頭,頓時便有不少人應和。
宋老闆想起之前淮月隻說自己會唱小調,忙上前去做出說明。
有位新來的客人卻極固執,說什麼都要聽,還非要聽淮月唱的,宋老闆拿這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沒辦法,說句重話都得好好掂量下。
眼見局面鬧得僵持不下,淩徹從座位上站起身,正往那邊走過去,便聽台上的淮月揚聲道:“客人既然想聽,我便獻醜唱一段。”
淩徹停住腳步,越過人群看向台上的人。
淮月站起身,把椅子挪到後面,伴奏聲起,他的神态就變了,等第一聲唱詞出來,台下當即便有人叫了好。
“看吧,我就說他肯定會的……”
老頭聒噪的聲音仍未停下,戲台上,淮月雖然沒有上妝,動作神态卻已經完全融進戲裡,他身段風流,一颦一笑脈脈含情,唱腔細膩婉轉,連外行人都能輕易看出厲害。
台下氣氛愈加熱烈,淩徹卻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台上的人,眼神久久沒有挪開。
他唱着女子春日遊園偶遇心上人的歡喜,淩徹卻不知為何,聽到的全是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