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躺在床上盯着手腕上那枚印記看的結果就是,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才睡着。與其說是睡着,不如說是大腦強制身體關機,完成兩個小時機械性睡眠之後,凪夜一睜開了眼睛。
然而,這次醒來以後,他立刻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一直盤踞在身體裡的疲勞與虛脫感明顯減輕,總是昏沉的大腦也輕松了一些。
就算進行一些幅度稍大的活動,也不會感到靈魂離體般的暈眩惡心,以往快要斷掉似的呼吸被一條無形的線牽連起來,雖然仍然虛弱,但已經有了明顯好轉。
這些無不彰顯着一個事實——
身體崩損的進度暫停,甚至回退了。
十束的願望被規則判定成立,遵從“心願優先級高于一切”的邏輯,規則正用不知從哪偷來的能量一刻不停地修補他被法則磨損的身體。
“喂喂……你走運了啊。”霧氣的聲音裡滿滿都是稀罕,“碰見真好人了。那家夥是真的希望你能好起來,他的願望産生的願力要比其他的都要多出好幾倍啊!”
凪夜一盯着天花闆,沒有出聲。
天蒙蒙亮的時間,無論是街道還是房間内都寂靜無比。透過窗戶能隐隐聽到外面輕微的風雪聲,房間内沒有暖氣,可凪夜一絲毫感覺不到冷。
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幾分鐘,他輕輕的、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想過我的結局。”
好一點的是被法則撕掉,壞一點的是變成理智全無的瘋子。
這些結局,他早已默許了。
少年從床上下來,對身體有别于往的輕盈感到陌生。
他花了點時間習慣了這份感覺,穿好鞋拉開門,正式開始他在吠舞羅的生活。
對于凪夜一來說,住在吠舞羅和住在醫院,其實并沒有什麼明顯的區别。
固定的活動區域、平靜規律的作息表、定點刷新的十束。
晚上和上午是安靜的休息時間,一樓在下午和晚上營業時間内會熱鬧起來。除了飯點,剩下隻有十束在的時候,有概率能在一樓抓到他。
因為身體還在恢複,雖然八田他們一再提議,草薙還是不允許他們帶他出遠門。唯一一次去東京市裡是草薙和十束親自帶他去的,做了必要的信息登記,順便采買了缺失的生活物品。當十束問他想要什麼的時候,凪夜一的腳步微微一頓,停在了一家書店門口。
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暫時沒有錢。”
作為和他剛認識不久的人,草薙和十束在他身上花的錢已經很多了。
他在吠舞羅住在二樓最末尾、新收整出來的房間,裡頭大部分東西明顯都是新添置的。還有前段時間的住院費、來到吠舞羅以後的生活費用……雖然由于每到一個世界都要從零開始所以對錢沒什麼具體的概念,但凪夜一隐約也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來這個世界才兩個月,暫時沒儲存下什麼積蓄。雖然也有想過,但這一刻,凪夜一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重操舊業了。
裡世界的人頭是很值錢的。小到幾十萬,大到數十億,隻要敢做,一切皆有可——
忽然,十束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夜一是不是在想該怎麼還錢?”
凪夜一飛速移開目光。
他的動作證實了十束的猜測,草薙從紫色鏡片後面投出震驚的目光:這怎麼看出來的?
十束回了他一個眼神:天賦啦。
論體察人心這一點,草薙自認确實沒有十束這位馴獸師在行,畢竟他隻是個“滿身銅臭味”的酒吧老闆——但倒也沒有想過,差距拉大到了這種程度。
很快,他将這個想法扔到一邊,騰出一隻手,也薅了薅凪夜一白色的腦袋。
“比起那個,還不如想想一會買什麼書。”金發青年的語氣很随意,嘴角的弧度同樣很随意,“嘛,可能外表看不太出來,我姑且也能算是‘很有錢’的那一檔人。要想到需要還我錢的程度,那可得卯着勁花才行。”
凪夜一最終走進了書店,在心中默默記下要還錢之後。
他買了一大摞書回去。漫畫、小說、還有難啃的大部頭,雜七雜八什麼買了一些。草薙隔天在他的房間裡補了一排書架,不下樓的時候,凪夜一基本都待在房間裡看書。
剩下極少數的時間裡頭,他也會做一些不那麼老實的事,比如幫有錢的酒吧老闆解決一點棘手的小麻煩——
草薙那批高價從海外收購、在國内被“誤截”後不知所蹤的酒,在凪夜一恢複行動自由後的不久回到了吠舞羅。
同月底,一身穿得乖乖的凪夜一從外頭回來,遞給草薙一張卡。
酒吧老闆伸手接過來,表情難得有點懵。
凪夜一盯着吧台的邊緣,頭頂紮着草薙壓迫感極強的視線,給出一個堅定不移的答案:“路上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