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其實會覺得,夜一不太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十束在心中想。
雖然大家各自都有生活的辛苦,但世界的底色是和平的。這樣一個各種意義上都算安定的世界,要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能養出這樣死灰一樣的靈魂?
“……她會喜歡的,夜一送給她的都是很棒的禮物。”他忽然改口了,“不過,送禮物的時候,得好好送上祝福才行。”
“要不要先練習一下?跟我學,‘祝安娜生日快樂’。”
凪夜一跟着念了一遍:“祝、安娜、生日快樂。”
因為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凪夜一的複述有點卡頓,顯得很生澀。
“嗯嗯,很好。那麼下一步,‘微笑着’為安娜送上祝福。”十束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力度輕柔,帶着鼓勵的意味,“生日是一年僅有一次的好日子,而笑容是這一天最不可或缺的東西。就像我這樣,夜一要不要試着笑一下?”
少年遲疑了一下,伸手将蒙住下半張臉的圍巾拉了下去,露出總是抿得平直的唇角——
随後,如同青年所願的那樣,輕輕向上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凪夜一對着玻璃鏡子,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這微笑比起十束平常的弧度分毫不差,甚至因為平常不經常笑的緣故,五官柔化下來,反而更讓人移不開眼。
但十束盯着這個笑容看了很久,心中反反複複回蕩的隻有一句話:
必須要做些什麼了。
再這樣下去,這個孩子一定會死掉的。
“那個……”旁邊店員的招呼聲喚回了十束的注意力,年輕的店員戰戰兢兢地看着這兩個一直站在櫥窗邊笑的怪人,“有喜歡的商品的話,客、客人們要不要進店裡來挑選?”
十束默默地直起腰。
……被當成怪人了呢。
從飾品店出來的時候,凪夜一手裡多了兩個袋子。
一個收好等待安娜的生日,另一個當天晚上被他偷偷塞進了十束的房間。他将盒子擺在一個十分顯眼的地方,随後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桌子旁的抽屜裡取出信紙和筆,坐在桌前擺好了架勢。
霧氣飄出來,不解道:“這麼晚還不睡,你要寫什麼?”
凪夜一說:“遺書。”
*
凪夜一将自己的遺書分成了很多個部分,每一部分裡寫上自己想對某某說的話,吠舞羅裡每個熟識的家夥都有一份。
為了不漏掉某一個人,他專門列了一份清單,每寫完一份就劃掉一個名字。
等到最後一個名字被劃掉以後,他就去死。雖然死法完全沒有挑好。
“像之前那樣信仰一躍不就好了?多自由啊。”霧氣說,“你之前不是挺喜歡的嗎?”
“喜歡是一回事,身體摔得破破爛爛的,到了下個世界重組之後就沒有現在好用了吧。”少年心不在焉地翻自*圖鑒,“之前就是因為死得太潦草,所以後來身體才會那麼爛。難得好起來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能持續得久一些。”
“噢!很有幹勁啊夜一醬!”霧氣贊歎道,“等會兒還要去找赤之王吧?這種天天向上的氛圍很贊啊。想不想要什麼獎勵?”
凪夜一:“……不需要。”
霧氣:“就算你想要我也沒有啊。嘿嘿。”
凪夜一:“……”
翻了半天沒翻出來什麼東西,他把書合上放回書架,牽起放在軟墊上的獄門疆,重新挂回脖子上。
倏地,在某一瞬間,方塊上複數個眼球忽然齊齊轉動了一下,看向凪夜一的方向。在少年不曾察覺間,它們又靜悄悄落回原位。
霧氣之中探出兩道模糊的視線。
它觀察到了方塊上的異象,卻沒什麼驚奇的反應,仿佛已經見怪不怪,更沒有要告知凪夜一的意思,在少年出門之前老老實實地縮回了對方體内。
凪夜一的遺書已經寫了一半,八田的部分結束,下一個就是周防尊。
加入吠舞羅這麼久,凪夜一對這個組織的定位和日常活動完全不熟悉,對作為首領的王更是陌生無比。
回想起來,對方在吠舞羅的出沒時間稀少得和他有得一拼。
凪夜一之前是整天看書,而周防尊是整天睡覺。剩下能找到他的時候,要麼是飯點,要麼是晚上打烊後的酒吧——和草薙十束坐在一起喝酒,喝完以後再睡一整天。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種感知不到時間流逝的生存方式。
周防尊本人對于時間的概念似乎也相當模糊,以至于在凪夜一敲門進入房間以後,問出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今天是安娜的生日?”
凪夜一看了一眼窗外黑得不能再黑的天,沉默了一下,答道:“不是。安娜的生日在兩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