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出門的時候隻是随口一說,但當凪夜一轉頭發現自己邊上站的是誰以後,是真的有點後悔沒把夜刀神帶上了。
那是個外表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身皺巴巴的西裝,中規中矩的發型,駝背,懷裡抱着有點年頭的公文包,深陷的眼窩裡凝固着經年累月的麻木和疲憊。
他和凪夜一并排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臉上挂着弧度僵硬的笑。
很難形容那種笑容裡究竟藏着什麼,像是輕松,又像是愉悅,幹癟的皮殼裡頭包裹着呼之欲出的狂喜,與周圍沉默疲憊的同類格格不入。
站在凪夜一的角度,能看見他顫抖個不停的瞳孔,馬上就要忍不住手舞足蹈了似的,要多暢快有多暢快。
于是凪夜一也暢快地笑了,彎起的碧瞳裡浸滿讓人頭皮發麻的惡意,湊近他,用耳語似的音量說道:“之前不是說過,叫你這次藏好一點嗎?”
無色的笑容僵了一下,轉過臉看見是個不大不小的孩子,剛剛升起的一點戒備立刻煙消雲散。
他認為凪夜一是在跟他開玩笑,但鑒于他現在心情很不錯,彎下腰将距離拉得更近,也跟凪夜一開了個玩笑:“沒人跟你說過,路上随便找人搭話,後果會很嚴重嗎?就像這樣——”
他伸出一隻手蒙住自己的左眼,又做了個打開的姿勢。
“啪——”
一條細白扭曲的東西從漆黑的瞳孔裡鑽出來,眨眼間竄到凪夜一的眼前。凪夜一反應神速地移開目光,霧刃以毫秒為單位凝成,險之又險地擦着無色的本體削過去。
那條東西發出一聲猝不及防的驚叫,猛地縮回上班族的身體裡,毫不猶豫地轉身,撥開人群拔腿就跑。
凪夜一捂着眼睛,等待腦部神經被沖擊的麻木感過去。
一縷濃郁的白色霧氣從他身體中蔓延出來,擦着地面極速飛行,如同一條氣勢洶洶的惡犬,眨眼間咬住了無色寄居身體的腳踝,将它直接拽停在原地。周邊的空氣裡,霧刃接二連三地湧現,随着少年擡起的手掌,緩緩對準了無色的方向。
上班族驚慌失措地轉過頭,神色崩潰地朝周圍人群求救:“那是什麼東西?誰來幫我一把!救命、救命!有人要殺我——騙你們的。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這麼輕易就能殺得了我?太天真了!”
周圍發出巨大的騷動。有人開始拿起手機拍照,有人趴在對面的欄杆上呼喚附近的巡警。無色站在人群裡頭狂笑,趁着混亂猛地鑽進一名路人女性的身體裡,朝着凪夜一比了個“拜拜”的手勢,融入了人群之中。
凪夜一連一秒的停頓都沒有,霧刃立刻朝它消失的方向追去。
混亂的人群是天然的屏障,但霧氣的速度很快,能精準地鎖定無色每一任附身的對象。凪夜一踩着霓虹燈迷亂的燈光一路狂奔,追着它橫跨半條街區,霧氣緊随身後,一邊跑一邊出聲:“喂喂喂……你這樣跑沒問題嗎?”
很有問題,他的體力條已經快要到頭了。無色輕松躲開身後轟歪的幾道霧刃,踩着下行的樓梯跳上路燈頂,居高臨下地投下目光。
“比我想象中的厲害一點啊。”它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聲音在無人的空地回響,“不過也就到這裡了。你的異能很有意思,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們走着瞧。”
話音落下,它的本體離開寄生體,飛速沖進夜幕裡。凪夜一目送它遠去,眼中駭人的惡意與冷光眨眼間散得幹幹淨淨,回歸毫無波瀾的冷漠。
被附身的人失去意識,眼看着就要從路燈上栽下來,凪夜一用霧氣将她從路燈上接下來放上草坪,随後向前走了兩步,脫力地撐住路燈燈柱,蹲了下去。
“知道會累,就不要那麼玩命地跑啊。”霧氣說。
“安靜……一……點……”
凪夜一的胸膛劇烈起伏,很快,急促的呼吸被他有意識地壓下去。即便如此,他還是有點頭暈,靠着路燈柱坐下,虛弱地道:“不這樣跑的話,就什麼都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