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禾察覺得到那股有些冰冷的視線,縱使看不見,她大抵也能想象得出來眼前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表情。身旁的小葉拉了拉她的衣角,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想勸她三思,可林慕禾卻頭一次有些強硬,擡手将她的手撫了下去。
馬匹呼哧呼哧喘着氣,離得近了,她甚至還能聞到馬匹身上的草腥氣,這未必不是上位者的一種警告,短暫的沉寂,似乎是他給她最後一次思量的機會。
顧雲籬敏銳地覺察到,這位皇城司提點對林慕禾的态度近乎微妙了。
“大人,民女有事相告。”她再次重複。
長時間的沉默,似乎是在給林慕禾退縮的機會,可他等了半天,林慕禾卻再次開口,終于将這有些窒息的沉默打破了。
“你有何事相告?”良久,林宣禮終于開口,他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好看。
林慕禾循着聲音昂起頭來,答:“民女要告,身後四個匪徒,鬧事之中招搖撞騙,以行醫為幌子行不義之事,被我戳穿後惱羞成怒,跨街追殺,引得街巷不甯,到頭來卻颠倒黑白,反咬他人一口,實在可惡至極,民女不忍好人蒙冤,這才鬥膽上前攔住大人去路,望大人理民女陳詞,徹查此案,還忠義之士清白!”
“放屁!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你這賤丫頭,眼睛瞎了我送你一提藥你不知感恩,居然還要……”那假郎中斷沒有想到,那膽子看起來是最小的女子竟然站出來揭發自己,可反駁的話剛出口,便被人強硬地打斷。
“閉嘴!”林宣禮大喝一聲,臉色竟然比方才還要難看,“沒有準允,誰讓你說話的!”
假郎中瑟縮了一下,被吼得抖了抖,這才閉上了嘴。
他收去眼鋒,再次看向林慕禾,問:“行不義之事,是何不義之事?”
“回禀大人,是私販禁藥。”
語罷,在場嘩然,那跟在後面的街巡使提舉霎時臉色一白:“你你你!空口無憑,如何證明?”在他屬地出了私販禁藥的買賣,作為街巡使領頭還沒有及時發覺,那必定是要治罪的,他當然不想攤上事兒。
證據?顧雲籬一頓,自己與林慕禾方才也不過是後知後覺,怎會料到這群人會大動幹戈來追殺自己,慌亂之中,誰還會刻意留上證據?
那假郎中也料定了林慕禾手中并無證據,陰恻恻地盯着她,并無半點即将要被戳穿的懼怕之意。
而林宣禮臉上也并未有什麼意外之色,他伸手安撫着□□有些浮躁的馬匹,垂眸繼續問她:“無憑無據,本官如何信你?”
可看林慕禾,并不是像毫無準備的模樣,此刻,就連顧雲籬都有些拿不準了,她急速回憶了一番奔逃而來的一路,忽地一怔。
“若無憑無據,民女自然不敢貿然上前。”林慕禾開口,無視了那街巡使提舉的怒吼,“金玉街内,這位老先生擺攤行醫,為我開出藥方,并當街抓藥打包給我。”
“是又怎樣!”那假郎中答。
這是衆目睽睽之下的事情,自然不能狡辯。
“藥材之中,正摻着銀蔌,乃是律例明令禁止的禁藥。”林慕禾舒了口氣,嘴唇有些發幹,她拍了拍小葉,示意将方才那包藥呈上去。
随從接過,上呈給林宣禮。
那假郎中瞪大了眼睛,正要罵出聲,林宣禮的眼刀便又飛了過來,他憤憤地瞪了瞪眼,沒了辦法。
“大人,我也有話要講!”忽然,他扯起嗓子喊了一聲。
後者不耐煩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講。”
“方才鬥毆之中還有一女子,平白冒出來保護此人,暗器毒藥無所不用其極!大人不能隻聽信此人一面之詞,可冤枉了我們,成全了歹人!”他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終究較林慕禾來講技高一籌。
好無恥的人!顧雲籬暗自在心裡罵道,自己的處境因他一句話,陡然危險起來。
“兩人各執一詞,大人,鬧市之中恐怕不好斷案,還是、還是回衙門再商議,您看如何?”那街巡使提舉讒笑着提議。
聞言,林宣禮眸子動了動,目光在林慕禾與假郎中之間徘徊了片刻,點頭道:“既如此,柴涯,去把人找來,一同押入衙門。”
林慕禾咬了咬牙,手心都攥在了一起。
小葉上前挽住她:“娘子……”
“小葉,”林慕禾繃緊了聲線,“咱們數次三番受人恩惠,怎能不知圖報?”其實林慕禾又何嘗不知小葉的憂慮,她膽子太小,說話都不敢太大聲,更遑論……
思及此處,她默默抿緊了唇。
林宣禮再次看了她一眼,牽起缰繩便再次帶着随從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