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康熙六十一年,乾清宮。
康熙帝已病入膏肓,氣若遊絲,太醫院束手無策。一衆皇子、大臣跪在殿中,面色凝重,等着聽最後的旨意。
然康熙跟前,隻容梁九功一人侍奉。
年邁的帝王手裡緊緊握着一枚玉佩,露出邊緣的一角,隐約可見一個“礽”字,那是廢太子胤礽的玉佩。
梁九功跪在跟前,聽到康熙在喚廢太子的乳名——“保成……保成……”
“皇上,您是否想見二皇子一面?”梁九功輕聲問。
二皇子,而非太子,帝王渾濁的眼裡倏然落下一滴淚,是他親口廢了那孩子的太子之位。
“朕…對不起保成,若有來世…來世朕一定……”
*
“胤礽生而克母,不尊不孝。”
“不法祖德、不尊朕訓,惟肆惡虐衆……”
“…将胤礽廢斥……”
字字句句皆出自康熙之口,猶如一柄利劍刺在胤礽心間,他被圈禁于鹹安宮一十二載,至死沒再見康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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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康熙十七年,冬。
年終歲暮,大雪紛飛,冷的似要穿透人的骨頭。
乾清宮的暖閣中卻是溫暖如春,地龍燒的極旺,躺在榻上小太子甚至出了一身細密的汗珠兒。
康熙不假人手,親自為小太子擦拭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裳,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寶貝兒子瞧。
一月前,太子胤礽出了天花,康熙急紅了眼,下旨命各部院的奏折全都送到内閣去,他則直接辍朝罷工,專心陪護在寶貝兒子身邊。
在他親嘗湯藥,衣不解帶的照看下,愛子保成的狀況終于有所好轉。
康熙的心放下大半,多日緊繃的精神得以松懈,困意便找上門來。他擠在榻上,漸漸阖上眼,忽然懷裡的小家夥掙動了下,小嘴嘟囔——
“今天胤礽…成為廢太子了麼……”
康熙陡然睜眼,心中大為震動。
保成…在說什麼?
他仔細盯着小家夥的臉,發現這孩子睡得正香,粉嘟嘟的嘴巴一動一動,無意識說着駭人的夢話。
康熙的瞌睡被驚走個徹底,他戳了戳兒子因病瘦的沒幾兩肉的臉,“保成,保成?”
小太子吧唧吧唧嘴,朝裡翻了個身,隻給康熙留下一個小小背影,小手還在圓滾滾的屁|股蛋上抓了抓。
康熙:……
小混球的一句夢話把他吓的瞌睡全無,他自己睡得倒香。
“保成想當廢太子?想都别想!”康熙猶如惡魔低語一般,在胤礽的耳邊道了一句。
虧他放下朝政大事,沒日沒夜的照顧兒子。康熙氣的發笑,伸出魔抓,也在兒子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許是失了力度,胤礽疼的哼唧一聲,康熙連忙又輕拍哄睡,“保成乖,阿瑪在這裡,乖乖睡吧。”睡足了覺才能養好精神啊。
胤礽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努力讓自己忽略掉輕拍自己屁|股的那隻大手。
自從出了天花,發了一場高熱後,胤礽就恢複了前世的記憶。隻是對于前世幼時的事,他并沒有太多印象,畢竟那時還小,許多事轉眼就忘了。
但成年後,是如何兄弟阋牆、父子決裂,甚至…被二度廢黜的種種不堪,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裡。
那些記憶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身邊的這位汗阿瑪是怎樣的多疑和狠心,可是那人連日來衣不解帶的照顧也是實實在在的。
面對這樣的康熙,胤礽心緒複雜。但既然老天給了他重來一世的機會,他定然不會重蹈覆轍!
其後的幾日并無什麼特别,胤礽還是每日被灌苦藥,喝的他面色發青,每到這時康熙總會親自喂他一顆蜜餞吃。
胤礽一邊享受着康熙無微不至的照顧,一邊又在心裡惱恨前世種種不如意,看見康熙是既糾結又鬧心,脾氣越發漸長。
康熙偶爾對上胤礽的那雙眼睛,總有些心驚和莫名的心虛,但他并未多想,隻顧着高興胤礽的病快好了。
胤礽已無需時時看顧,康熙便開始了上朝理政,還命人将奏折都送到了東暖閣。
前世,胤礽對那些奏折很是感興趣,一方面想了解國家大事,一方面總念着自己是太子,看看奏折也無可厚非,但現在的他對那些東西提不起一絲興緻,放在眼皮子底下都不想翻看一下。
看着胤礽喝下了藥,康熙才安心去處理政務,照顧胤礽的這段時間,他幾乎沒有批閱過一本奏折,這會兒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胤礽察覺到康熙的低氣壓,不用猜都能知道奏折上所奏定是關于三藩之亂的事。
三藩之亂尚未平定,從康熙十二年到如今的康熙十七年,已經過去五年了,而正在這一年,吳三桂在衡州稱帝,讓康熙大動肝火。不過好在沒多久吳三桂就病死了,死前傳位給了其孫吳世璠。
吳三桂稱帝之時已是窮途末路,吳世璠更是不足為懼,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後,這場内亂就該結束了。
對于此事胤礽并不如何憂心,反正他現在還小,一切自有康熙去操心。他隻管吃吃喝喝,養好身體,為以後“被廢”做打算。
沒錯,雖然老天爺給了他重來一世的機會,但他不想再當太子,更不想争什麼皇位了,上輩子太累太難,這輩子他隻想安安心心當個閑散王爺,逍遙快活的過一生。
又經過幾日太醫的診治,确認太子已經完全康複,甚至胤礽的身上和臉上連個天花的疤痕都沒留下。
康熙龍顔大悅,不僅獎賞太醫院上下,竟還親自祭掃了方澤、太廟、社稷……并為太子病愈之事昭告天下。
至此,天下萬民無人不清楚皇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後宮衆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