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婉瑜發現,這個傳說中鐵面無私,冷血無情的雍正皇帝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相處。
不過這大概也許是因為他現在還比較年輕,而奪嫡尚未開始的緣故吧。
兩人簡單說過幾句話後,便各自低頭用起了早膳,一時空曠的屋子裡,隻剩下瓷器碗筷敲擊碰撞發出的輕微脆響。
然而這片難得的靜谧很快就被胤禛給驟然打破了。
“你怎麼吃起了這個?”
吳婉瑜正低頭專心吃着飯呢,聞言差點被吓一跳,等回過神來,她迷茫地眨了眨水潤潤的眸子,看上去模樣不解,“啊?”
“我說,你怎麼吃這個?你不是茹素嗎?”胤禛表情認真地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發出問句的同時,他放下手中筷子,幽深漆黑的眸子裡好像有什麼情緒飛快劃過,但等吳婉瑜定睛去看,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了,隻留下一片無盡黑暗。
她看了一眼手中筷子上夾着的白灼雞肉,因為沒弄懂胤禛話中的意思,一時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偏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從原主的記憶裡依稀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
她轉頭看向桌上那四盤顔色寡淡的清湯素菜。
所以這幾道菜根本就不是給胤禛準備的,而是給她的?
難怪剛才她讓白靈去給格格們送菜時,一旁的白蝶臉上表情有些怪異。
想到此,吳婉瑜心裡那本就不多的好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沉着臉放下筷子,心中猶豫要怎麼跟胤禛解釋,其實茹素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主意。
這都是因為宮中皇太後深居簡出,喜愛禮佛,曾下令讓妃嫔們一月請一次安即可。其他時間一概不見客,也不收禮,唯有誠心摘抄的佛經能被壽康宮收下。
德妃便常以此作借口,讓原主每月抄寫十本佛經送去壽康宮。
而隻是摘抄佛經的話,本來也沒有什麼,壞就壞在原主身邊還有個包藏禍心的顧嬷嬷,總是巧言令色,說什麼僅僅摘抄佛經不足以顯示誠意,還需茹素,不沾一點兒葷腥才行。
顧嬷嬷是原主的奶嬷嬷,自她出生有記憶開始,便一直是顧嬷嬷陪伴在她身側。
等到原主十一歲被賜婚給四阿哥胤禛時,又是顧嬷嬷自告奉勇,說願意陪着她一起入宮。
宮裡的日子不好過,上有面慈心苦的德妃時不時立規矩找茬,下有陽奉陰違的宮人攪弄舌根。可以說在宮裡的一言一行都時時刻刻被人暗中窺視着,容不得她踏錯一步。
這對于一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姑娘來說,不可謂不辛苦。而那段惶惶難以度日的時光,正是因為有了顧嬷嬷的陪伴,才得以令她頑強堅持了下來。
所以對顧嬷嬷的話,原主不說奉為圭臬,也總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仔細琢磨思考,久而久之,也就被顧嬷嬷給成功帶歪了……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吳婉瑜擡頭迎上胤禛好奇的眼神打量,在心裡重新斟酌了一番用詞以後,才緩緩開口,“爺,額娘昨日招妾入宮,您已經知曉了吧?”
胤禛點點頭,眸光專注地停留在她臉上,一寸一寸梭巡着,看得極為認真。
而吳婉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時倒也沒發現,她繼續解釋道:“額娘之所以招妾入宮,是因為心疼妾平日操持後院辛苦,想問妾可有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說到這裡,她心裡微微虛了一下,但面上依舊端得很冷靜,“……恰好林太醫也在,額娘就順便讓他也給妾把了一下脈。”
胤禛詫異地挑了挑眉,心下已經猜到了她要說什麼。
而這時,桌子另一頭的吳婉瑜已經斂住眼皮,睫羽撲簌,将那雙總是柔波缱绻的眼眸細細掩蓋,她輕聲細語,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太醫說妾的身子很差,表面上看起來雖然無恙,但底子已被透支得厲害。太醫囑咐妾一定要放下手裡的事情,好生養着,才不至于……”
話還沒說完,放在桌上的右手就忽然被包裹入了一片溫暖之中。
吳婉瑜擡眸,發現是胤禛伸了手過來。
他看起來好像并不着急,語氣也很沉穩,“太醫還說什麼了?”
“太醫說妾是因為心思郁結導緻,勸妾放開心懷,少思少慮,若這段時間還是依舊夜不能寐,當盡快去太醫院開藥調理。”
“現在不能開藥?”
“是藥三分毒,湯藥如何緩解心病?”吳婉瑜搖了搖頭。
她這麼一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胤禛才重新開口:“福晉能同我說說,你心裡到底是在憂慮什麼嗎?”
吳婉瑜抿着唇沒說話,落在胤禛眼裡,就好像是難以啟齒一般。
胤禛便又換了個說法,“是府中下人不聽話,惹你心煩了?”
吳婉瑜:……說對了,但這隻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