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忍不住高高挑起眉:“……哈?”
他常年有氣無力半阖着的碧眸像驚訝的貓咪一樣睜圓,在陽光下折射出透徹的光澤。
紛亂的思緒因為維爾特石破天驚的一語徹底停擺,世界仿佛驟然安靜下來。
——不隻是因為那魔王的身份,還因為“維爾特”這個名字。
記憶中那雙幽藍色雙眸的主人,雖然鮮少被這樣稱呼,但他不會忘記,那人也有着這樣一個特别的名字。
維爾特看見浮光變得鮮活生動的表情,臉上的笑意變得更真切了幾分。
他唇角的弧度不動聲色地加深:“沒錯,這一屆的魔王就站在你的面前。”
維爾特加重語氣強調着,一字一句仿佛敲在浮光的心口,讓他感覺……
青筋在腦門上突突直跳。
“那麼,你要怎麼做呢?浮光閣下?”
他向浮光伸出手,是試探,亦宛如邀請。
浮光緩緩眯起眼。
舞台上,幕布已經緩緩拉開,優雅的狂徒引誘着冷靜而淡漠的見證者,邀請他一同縱身躍入這場劇目。
“精靈族是時光的寵兒,浮光閣下義無反顧地承擔起輔佐勇者的責任,多麼可敬可歎!”
他狀似浮誇地感歎,彬彬有禮的敬辭在浮光耳中全然轉化為陰陽怪氣,直直戳中了浮光的神經。
“……啧。”浮光冷冷地盯着他。
維爾特話鋒一轉,語氣含笑:“可是……你就沒有哪怕一瞬間想過,難道自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随時随地等待着世界規則的差遣,不得安甯?”
——何止“一瞬間”啊!簡直每分每秒都在想!
但是,被維爾特用戲谑的語氣提起自己在勇者小隊無休無止的“加班”,浮光的理智終于“啪”地斷線。
絕對是弄錯了吧,這個讨人厭的家夥,怎麼可能和昔日的友人有關系?
“不過正好,我有一個提……”
維爾特話音未落,浮光冷笑一聲,反手從背上抽出長弓,手中凝聚出銳利的光箭,搭弓拉弦,朝維爾特射去。
“呵,你若是有魔王的實力,再來同我談條件吧。”
——既然他是魔王的話,那麼在這裡把魔王解決掉,就能回去睡回籠覺了吧?
“議……”
維爾特堪堪止住話頭,極速向側面掠去,光箭下一瞬出現在他剛剛所站的地方,牢牢地釘在樹幹上,入木三分。
倘若他稍稍慢了一步,便會被無比鋒銳的光箭直接串在樹上。
不僅如此,那光箭的落點正好是他方才心口的位置,一旦命中,就是不死也會重傷。
浮光毫不留情,招招皆是殺機。
他懶散半阖的碧眸此時已經完全睜開,分明是如碧湖柔波般淺淡的眸子,卻能夠展現出淩厲無雙的氣勢。
眼神隻要輕輕一動,便能夠敏銳地捕捉到獵物一切的動向。
——這便是千年的大弓術師,縱然掩去張揚的氣勢,箭尖的鋒銳卻從未腐朽。
他的箭勢如同無形的天羅地網,被鎖定的獵物皆無從逃脫!
浮光淡然地站在原地,甚至沒有移動過腳步,便以迅捷到雙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再度張弓搭箭,接連射出三隻光箭,牢牢封鎖住維爾特的行動。
白金色的光箭在陽光下劃過流光溢彩的弧度,如同白日的流星,凝聚着林中所有躍動的色彩,瑰麗似一束轉瞬即逝的幻夢,卻是幾乎劃開時空的勢不可擋。
“呵呵……”
明明是正在面臨疾風暴雨般的攻擊,維爾特唇邊的微笑卻愈發張狂,眼中幽藍的鬼火興奮地跳躍,終于流露出紳士外殼下賭徒般尖銳的瘋狂。
——畢竟他是有資格被世界規則冠以“魔王”之名的人。
見到浮光的那一刻,他驟然悸動的靈魂就叫嚣着,想打破他冰封的面具,見識那淡漠與倦懶下真正閃耀着、吸引着他的東西!
前進亦或退後,維爾特躲避的方向也已經徹底被浮光看破,光箭朝他包圍而來。
他終于不再一味躲避,緩緩伸出手,指尖凝聚出繁複的法陣。
細小到看不清的符文極速地旋轉編織,就在光箭觸碰到維爾特的身體的前一瞬,法陣堪堪構造完成,亮起幽藍色的魔法光輝——
下一瞬,光箭在維爾特的面前齊齊散作了光點,螢火般以漆黑的衣擺為夜幕,追逐着、飄搖着漸漸消逝。
兩人肩上的青鳥早已在戰鬥開始時就被驚飛,齊齊停在高處的樹枝上觀望着戰局,看見晃晃悠悠飄上來的光點,青鳥在枝頭蹦蹦跳跳,開心地啄了啄。
唯有維爾特的衣角在法陣發動前一瞬觸碰到了光箭,被箭尖灼出了一個洞來。
看見這一幕,浮光略微一頓,手上依舊沒有停下攻擊,攻勢卻是稍緩,似乎在思考着維爾特剛剛那一招。
這給了維爾特喘息的機會,他立刻抓住機會開口——
“開場的熱身表演稍微出了些小失誤,讓你見笑了。”
維爾特再次在空氣中描摹着法陣,這次的法陣明顯更為複雜,層層陣紋被幽藍色的魔力勾連,隐隐約約有法則的氣息在其中閃爍。
維爾特繪制的法陣毫無疑問不屬于尋常九階魔法的境界之内,達到了禁術的範疇!
若是有外界的魔法師看到,肯定又會驚掉下巴。
平時誰不是謹慎嚴肅地挑一處安全僻靜的地方,用上千挑萬選的材料,甚至還要沐浴焚燭,加強自己和元素的親和力,才能繪制出高階的複雜法陣?
可即便如此,隻要魔力的走向稍有差錯,耗費數日心血繪制的法陣便會化作一張廢紙,一切隻能從頭再來。
維爾特卻是以空氣為畫布,完全靠自己的魔力支撐法陣運行,他對魔力的控制熟練至極,構造術式的速度甚至和疾馳的光箭相差無幾。
可惜,這裡隻有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