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徐燕昭出門時,顯國公府的清風苑裡,魏臨頤讓妻子程氏伺候妥當。
他正準備出門,忽然被通知道:“小公子,國公讓您同他吃個早飯。”
魏臨頤心裡咯噔一下,點點頭,迅速到了正房東邊的耳房裡。裡頭已經擺好了早飯,魏臨頤急忙行禮:“祖父安好。”
顯國公魏方峪擡眼瞥了嫡孫一下:“坐。”
魏臨頤曆來怕這位嚴厲的祖父,告了謝坐下,不敢多說,食不言寝不語。
一直到才一碗碧粳粥都快喝完了,魏方峪才道:“近來在金吾衛如何?”
魏臨頤心中飛快盤算着,了悟道:“回祖父,一切都好,就是昨日遇到了件事。禦史大夫蔣大人不知為何,給了永定侯府的徐氏寫了個條,讓她進金吾衛了。徐氏身份特殊,年少時與孫兒頗多龃龉,如今徐氏進了金吾衛,孫兒不知如何與其應對,求祖父教誨。”
嫡孫成婚之後才收了性子,成了京城中數一數二的佳公子,年少時是個不折不扣的纨绔。但這并不影響魏方峪的喜愛,因為這個嫡孫十分會揣測他的心思。
例如這一番話,就讓魏方峪很滿意。
魏方峪道:“徐氏與聖上少年夫妻,情誼深厚,聖上曆來胡鬧管了,唯将徐氏放在心頭上。京城中衆說紛纭,你不必理會,做臣子的,最重要的就是為君分憂解難。”
“少年夫妻、情誼深厚”八個字落在耳中,不知怎麼的,手裡的碧粳粥就味同嚼蠟了。魏臨頤放下白瓷碗,恭聲應道:“是,孫兒明白了。”
魏方峪滿意地點頭,又叮囑了幾句,才讓他離開了。
魏臨頤本來準備直接上值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沒帶香囊,又折回自己的院子。還沒走到,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程氏搭着丫鬟的手慢慢地往清風苑走,眼眶紅紅的。
魏臨頤一驚,正想上前詢問,丫鬟已哽咽道:“小姐,您好歹是思義伯府嫡女,老夫人怎能一點面子也不顧呢!”
程氏忍着淚低聲道:“唉……是我不争氣,嫁進來三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身為正室,不能為丈夫開枝散葉,連阻止丈夫納妾的理由都沒有,哪裡有資格拒絕長輩給的侍妾呢?夫君待我,又一向敬重。”
她說着忍不住掉了幾滴淚,急忙拭去,又喃喃了一句:“都是我的肚子不争氣。”
魏臨頤的眼瞳一縮,幾乎要上前去,腳步卻一動又收回,最後隻是轉身離開。
他縱馬而去,直入金吾衛所的大堂,随手拿起一份公文,久久看不下一行。
不知過了多久,魏臨頤才像回過神似的,把人喊來。
“将軍可有說如何安置那位大佛?”
參軍應道:“将軍沒說,左中郎将讓您處置。”
魏臨頤想了想,點了四個人:“她是蔣大人叮囑照顧的人,更是侯府千金,身份貴重,日後說不好還要回宮做皇後,明白麼?”
參軍面色一凜,忙應道:“是,末将明白。”
魏臨頤讓他下去了,又拿起那看不進一個字的公文,心中不住地回想着祖父的話。
祖父的意思是說,這和離、廢後,不過是一場寵溺,聖上與徐燕昭從未離心,不過是聖上由着她任性罷了。等徐燕昭玩夠了,聖上還會把她接回宮去,執掌鳳印。
正心中複雜着,偏在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起初甚是規矩,後聽外邊女子嬌柔的聲音低低問道:“敢問這位兄弟,今日可是左中郎将大人當值?”
值守的金吾衛道:“不,是右中郎将魏大人。”
那人應了聲“多謝”,腳步聲一下子變得滴滴答答的,沒個規矩。
魏臨頤嘴角翹了些許,剛壓下,便看到徐燕昭一手玩着根鞭子,一步三搖晃地走進來。
等看清那鞭子的模樣,魏臨頤臉都黑了——這不是當年打碎他冠上珍珠的那隻麼?
徐燕昭看他一眼,還特意将鞭子卷了卷,笑吟吟地說:“魏右中郎将,屬下向您報道來了。”
魏臨頤一看她就覺得陽壽都折了三年,偏又不能說,隻道:“既然進了金吾衛,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氣吧。你出身侯府,照理不該來金吾衛,該去羽林衛,但……”
他頓了頓。
若是她願意,别說羽林衛,骁騎營都可。
但這位祖宗明顯就是想在京城玩而已。
“總之,既然出身永定侯府,便不必從兵卒做起,領個隊正之職,帶人巡街去吧。”魏臨頤揮揮手,雜役端上個托盤,裡頭一件軟甲,一塊腰牌。
“哎,這個好。”徐燕昭又看了他一眼,也不避諱,直接将軟甲套在身上。
倒是魏臨頤忍不住别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