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昭沖房間,隻見一個腰肥膀圓的男人正與一個白衣如雪的美人纏鬥着。
美人緊咬着牙,半張臉都腫了,眉間全是甯為玉碎的決絕,手裡持着一把切果的小刀。她正對着大門,顯然被闖進來、甲胄在身的徐燕昭吓了一跳,動作頓了一下。
男人趁機将刀奪去,沖着女子的臉揮去,獰笑道:“臭婊-子不就仗着這張臉麼?老子廢了你!”
何飄飄吓得本能擡手擋住臉。
“住手!”徐燕昭長鞭卷住男人的肚子,手腕一動,男人跟個球似的砸向門口,正撞在門框上。
胖子哼都沒哼一下,暈了過去。
饒是如此,何飄飄的袖子上還是出現了點點殷紅。
她怔了一下,手裡還抓着刀子,氣得渾身顫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抓起刀子割了自己的脖子。
“我瞧瞧。”徐燕昭一把扣住她的右手,将袖子撸起,隻見小臂上一道深深的刀痕,鮮血汩汩流着。
“……!”老鸨進來便看到這鮮血直流的情形,登時吸了口涼氣。“快請大夫!都死了麼!”
而後老鸨撲上來,又氣又急,分明想打又不敢,隻得連連跺腳。“飄飄,你這又是何必!不過就是忍一下,犯不着啊!”
何飄飄抿着嘴唇,一雙盈盈的美目裡瞬間湧上淚水,裡頭全是凄涼。
“别慌,小傷。”徐燕昭扣住何飄飄的手沒放,将鞭子往腰上一戳,拎起桌上的酒壺聞了聞。
還成,是烈酒。
徐燕昭:“姑娘,忍着點啊,怕刀口不幹淨。”
語罷一壺酒就倒在了何飄飄的胳膊上。
呂成泰見沒什麼可避諱的,正好走進來,一見如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何飄飄卻隻是渾身一僵,依舊不吭一聲。
徐燕昭又從懷裡取出個藥瓶,倒了些白色的藥粉在傷口上,不管是多少兩銀子一尺的白绫,随手把飄飄的衣袖撕了,包紮傷口。
做完一切,徐燕昭才微微一笑,柔聲說:“傷藥留給你,女孩子家家,還是不要留疤痕的好。”
何飄飄凄然一笑,一開口,眼淚先掉了下來:“煙花女子,卑賤至極,誰當我們是人?”
“你自己呀。”徐燕昭看看一旁有淨手的水盆,順手将布巾擰了,輕輕按在她臉上。“隻要你把自己當人,管旁人怎麼看?”
何飄飄低垂着頭,隻是不語。
大約是覺得她站着說話不腰疼。
一個青衣丫鬟紅着眼睛上來,接替按住了布巾,欲言又止。
“大……”倒是老鸨開口了,可惜說不到一個字,徐燕昭就轉過頭來。
她嘴角分明帶着笑,目光卻像把刀,将老鸨上下的肉都剮了一遍。
老鸨雙腿發抖,這會兒真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徐燕昭看了一會兒,才笑道:“你這老鸨看起來不傻呀,怎麼也做這等殺雞取卵的事?”
老鸨一愣。
徐燕昭一手搭在腰間長鞭的手柄上,在屋子裡轉了轉,打量着:“我聽說醉紅顔是京城最風雅的地方,花魁娘子更是風雅中的風雅。沒想到,名不副實。原來也是沾滿了銅臭味,以後把‘風雅’兩個字摘了吧。”
她目光在門口死屍般的胖子上晃了一下,又看向呂成泰,揶揄道:“這就是你說的,風雅無雙的花魁娘子?微敏,下次來,你就得這麼個東西争風吃醋了。”
呂成泰聞弦而知意,言辭間難掩嫌棄:“算了吧,我以後還要不要在世家公子中混了?”
老鸨悚然一驚。
徐燕昭搖搖頭,看也不看被丫鬟扶着的何飄飄,擡腳便走。
呂成泰緊跟上去。
老鸨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遇襲雲雲隻是借口,難怪北區裡青-樓如雲,他們倆直沖着醉紅顔而來,進了醉紅顔沒說兩句就要搜花魁娘子的房間。
這兩個金吾衛,其實是為借機看何飄飄這個花魁娘子來的!
何飄飄的名聲竟這樣大!連女金吾衛都慕名而來!
她居然忘了,何飄飄一向以雅妓著稱,等閑不見庸俗之客,強迫何飄飄接了這麼個客人。更忘了,何飄飄以清高顯名,動不動就要死要活。虧得今晚之事沒有成,若是成了,隻怕何飄飄當場自盡,她平白損失了一個花魁娘子,損失成千上萬的銀子。
便是何飄飄惜命舍不得死,往後清高雅緻地名聲也毀了,再不會有清貴來點她。她的纏頭立刻就會從三百兩一晚,掉到三十兩,不到半年,隻怕一兩也不到了。
這麼個下金蛋的母雞,醉紅顔的财路,差點被她親手斷送!
一想到此處,老鸨吓出一身冷汗。她連門開始呻-吟的胖富商也不顧了,隻是堆着笑,圍着何飄飄,“肉兒心肝”、“寶貝女”一通亂叫。
老鸨親自扶了何飄飄到樓上的房間,不住地說:“都是媽媽糊塗,飄飄,你就原諒媽媽這一次吧。媽媽不過是吓吓你罷了,哪裡舍得真讓你接這等貨色呢?你瞧媽媽聽到動靜,都吓成什麼樣了,你最是懂事體貼,不會怪媽媽吧?”
何飄飄半張臉紅腫不堪,半張臉白着,好一會兒才冷聲說:“我手上有傷,隻怕……”
“不急,咱們不急啊。”老鸨立刻說,“隻要你坐穩了花魁的位置,咱們來日方長。飄飄,你先好好養傷,你可是三百兩的纏頭一晚的花魁,千萬不可留疤痕,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