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淩肅因擅闖禁苑,被羽林衛抓獲。卷宗上說,他下獄當日便被抄了家,三日後便論罪處斬了。”
徐燕昭端着茶杯,重新遞給蔣翕之,語氣淡淡的。
“老師,淩肅一個正七品令史,在京城和尋常百姓差不多,禁苑的門往哪開他知道麼?禁苑門口的羽林衛是擺設還是他瞎了看不見?又或者,日常在皇城兵部做事的淩令史,不知道禁苑是幹什麼的?”
蔣翕之又是一驚:“禁苑?”
“是啊,禁苑。”徐燕昭嘴角浮現一抹莫名的笑。
今日為了遮掩行蹤,她特意穿了身女裝,蔥綠短襦鵝黃長裙,看起來分外柔雅,似乎和京中其他高門貴女沒有區别。可她斜靠在椅背上,把玩着馬鞭的樣子,卻隐含着殺意。
“周仲溪那老東西不是一直往宮裡、往羽林衛塞人,就想知道我在禁苑裡幹什麼嗎?他猜得到,我不隻是在禁苑裡馳馬打獵消遣時間,我還在找東西,隻是一直不知道我在找什麼罷了。”
“他們說淩肅是擅闖禁苑,我不信;他們說我爹是貪功好進才迷路,以緻一頭撞入西戎的包圍裡,我也不信。但淩肅确實是在禁苑裡被抓的,所以我猜,淩肅在職方司裡一定發現了什麼要緊證據,藏了起來,所以才遭遇滅門之禍。”
徐燕昭的語氣裡終于添了幾分着急:“老師,我一定要找出此物!”
找到了這個證據,就極有可能洗刷徐修遠貪功好進、延誤戰機的罪名!
蔣翕之沉吟:“你在禁苑搜查多年,結果如何?”
“毫無進展。”徐燕昭搖頭,“我幾乎将禁苑翻了個底朝天,一片信紙都沒有發現。所以我想,淩肅之女會不會知道線索。”
她說着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坦白了。
“其實那天在街上偶遇何飄飄,她隻瞧了我一眼,眼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我便認出她是淩肅之女,猜到她要殺我。夜巡時我處處留意,昨晚果然遇到了她動手。我念在她父親為六年前之事身死,本不影響傷她,奈何您派來的骁騎營将士實在厲害,一眼便看穿了我,步大叔責怪我心慈手軟呢,替我撥了一下方向,就把她手臂給傷了。”
“……”蔣翕之瞥了她一眼。
長進了啊,這麼快發現布流星是他派去保護她的?就這樣還敢甩開布流星自己行動?萬一何飄飄受傷隻是誘敵之計,她預備怎麼從醉紅顔脫險?
帶着個拔刀都拔不利索的公子哥兒?
徐燕昭撓撓臉頰,決定略過這個問題:“箭傷實在太明顯了,外傷藥又不是等閑能買到的,我才借口瞧瞧花魁,去了醉紅顔。”
說來說去,最後繞到了話題的開頭。
“至于後來打架……淩肅之女借口與恩客争鬥,要戳傷自己掩蓋傷口。小姑娘家不知道,再怎麼遮掩,箭傷與刀傷還是不同的,萬一治療時被人發現,更令人起疑。再說了,我也不能看着她傷自己,才出手的。我也不知道那胖子這麼不經摔,随便一鞭子就暈了。”
徐燕昭越說,底氣越不足,拼着最後的勇氣嗫嗫嚅嚅地問:“所以……老師,這個傷藥還是不能斷的……”
蔣翕之煩惱地捏了捏眉心。
徐燕昭又堅決道:“我爹的事,我也會一直追查下去,不管您同不同意。若是連父親的血仇也要靠别人來報,我還當什麼女兒?以後去了地下,哪有臉去見我爹?”
“父仇不共戴天,你又是這麼個性子,為師本也不想阻止你。但你是永定侯府唯一的血脈,要萬事小心。”蔣翕之叮囑,“尤其遇到朝中之事,萬萬不可魯莽,記住了?”
徐燕昭應着:“是。”
蔣翕之這才略放心下來,看看天色已暮,他不好再呆下去,便起身預備離開。
徐燕昭頗有些不舍,亦步亦趨地跟出了花廳:“師父,不如吃了晚飯再走?”
“陛下不在此處,還是避嫌為好。”蔣翕之擺擺手,“連日巡街,你也辛苦得很,趁這兩日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