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可别再想不開了。”侍奉的小太監富貴念念叨叨,對身邊另一個小太監說,“榮華,前頭可是我把主子救下來的,下半夜換你守着,我得去睡了。你仔細着點,别睡死了!”
榮華不敢反駁,心裡也慶幸于富貴機敏,否則他們頭一天來伺候這位新入宮的侍君,轉頭就得給自裁的對方陪葬。
富貴離開了,榮華瞅着主子背人躺着不理事的模樣,心知侍君是心裡不痛快,也不留下惹人煩,安靜退到外間。外間有張小床,太監守夜就睡在這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兩位小太監的新主子——白禾掀開被子,拖着虛弱的身子下床。
正值春寒料峭,他翻出一件外袍套上,理了理半披半束的頭發,慢慢走出屋子。
此時天光尚未亮,小太監榮華說是惦記着新主子,其實根本經不住這麼熬,靠坐在小床上打起了瞌睡。白禾将動作放得極輕,像隻幽魂似的悄然出了宮殿。
太監們根本不知道,現在的白禾已經不是原先的“白禾”了。
原主白禾少年及第,本該意氣風發,卻不知一場滅頂之災将把他吞噬。原白禾在殿試上被當今皇帝一眼相中,強召他入宮為妃。
皇權威嚴,白家人歡歡喜喜送嫁,原主被迫嫁進宮。可原白禾性直,豈堪忍受?
一段绫羅絞成的吊繩就是他的歸宿。
此時從這具身體裡醒來的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借屍還魂的幽魂。
白禾離開宮殿,沿着宮道貼牆慢行。走出一段路,遠遠看見前方有道門廊,兩側站有值守侍衛。
白禾抿唇,腳步一轉退出宮道,轉而走進一個死胡同角落,他強撐着虛弱的身體攀上牆頭。
所謂站得高看得遠,他想從高處眺望皇宮布局,找一找路。結果剛爬上牆頭就險些迎面撞上從牆壁另一側攀上來的男人。
白禾:“!”
未等他反應過來,從另一面爬上牆頭的人率先出手,一把拎住他領子将之撈起,另一手則捂住他的嘴。
那人蹲在牆頭,單手就能将他拎上去,力氣大得驚人。
白禾稍作權衡,不做無謂的掙紮,安靜順從着對方動作。
“噓,你保證不叫、不逃,我就放手。”男人說。
對方的聲音低沉悅耳,語氣強勢。白禾微微擡眸,借着月光望見一張劍眉星目的英俊臉孔,以及男人眉目間掩藏不住的兵戈殺伐的銳氣。就是口音有點古怪,不像正經人說官話。
白禾輕輕應聲:“嗯。”
男人挑眉松手。但白禾看得出男人從眼神到肌肉都沒有放松,反而是一副時刻可以動手的警戒狀态。
他再凝神打量,這人寬肩腿長,高大的體格在衣服布料下遮都遮不住。
看起來單手就能擰斷他脖子。
白禾:“……”
“你是誰?為什麼半夜爬牆?”男人低聲問。
白禾斟酌了下,小聲回:“我是宮裡的小太監,路過這裡。”
男人給他氣笑了,“你猜我信不信?”
“……”白禾低頭不言。
男人似乎不喜歡被人敷衍,伸手掐着他下巴迫使他擡頭,“說實話。否則我喊人了,你這個樣子,肯定不想被抓到吧?”
白禾撩起眼皮,那眼神好似在說“難道你不是?”
“說話!”男人十分強勢。
白禾又垂下眼,盯着男人手腕說:“我叫白禾,白色的白,禾苗的禾。我、我想……逃出宮,但不知道出宮的路,所以想爬上來看看。”
男人輕笑了聲,笑得不懷好意的說:“巧了,我也是。”
白禾:“……”
白禾:“?”
“一起走?”男人終于放過白禾的下巴,攤開掌心将手遞給他,“陸燼軒。”
白禾睜大眼看向陸燼軒那雙仿佛沉着星海的眼,恍然覺得這人名字有點耳熟……
姓陸?哪個“陸”字?
他認識姓陸的嗎?
不能吧,他明明半個時辰前才到這個世界。
不對,這個人不對!
衣服不對!頭發不對!
陸燼軒身上穿着奇怪的墨綠衣裝,上半身像是短打,袖子放量極小,下面是同色長褲,沒有遮蔽的部件直接露在外面。腳上的靴子看起來也奇怪,是白禾從未見過的形制。頭發更離譜,僅有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