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陸螽斯的話說,邊囿的畫簡直就是一坨屎,還是一坨色彩斑斓的屎。
邊囿帶去的畫被陸螽斯當垃圾一樣抛起,雪花般的畫紙紛紛揚揚落下,堆積在邊囿腳邊。
陸螽斯的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邊囿臉上,邊囿覺得羞愧、委屈、氣惱,白皙的臉頰迅速飛紅,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起。
從沒有人敢這麼說他。
邊家不僅是本市首富之家,邊囿的叔叔伯伯還是政界大佬,他是名副其實的小少爺,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就在父親和大哥的關愛下長大,幾乎沒受過半點委屈,這也讓他養成了驕縱跋扈的少爺脾氣。
今天的陸螽斯不知為何沒有戴那副銀絲眼鏡,一對上陸螽斯的黑色眼眸,邊囿猛地打了個哆嗦,腦子裡盤桓的羞恥與不忿瞬間消失,隻剩下深切的自責。
是他沒有畫好。
是他讓陸老師失望了。
要畫畫、畫很多很多的畫,不停地畫,直到他的手再也拿不起畫筆、直到他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倒下為止。
在這之前,他不能停下畫畫的手。
他不能停、不能停!
他要畫畫!
畫更多的畫……
邊囿再不停歇,重新拿出一疊嶄新畫紙,目不轉睛地盯着畫紙,左手提筆繼續作畫。
“囿囿。”
誰在叫他?
“囿囿、囿囿。”
好煩!
别來打擾他,他在畫畫,沒空搭理其他人。
忽然,邊囿眼前伸來一隻修長的手,拇指與中指并攏。
“啪。”
一聲響指,沉迷繪畫的邊囿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畫畫的手瞬間停止,眼皮沉沉閉合,挺直的腰肢軟了下來,向後倒進男人溫暖的懷中。
男人打橫抱起邊囿離開畫室。
*
半刻鐘後,男人再次推門而入,他拾起那些被邊囿丢到地上的畫,整理成手指粗細的一小疊,一張張翻看起來。
這些畫奇詭非凡,放在任何地方都會引起瘋狂的追捧。
有手持戒尺、儀表堂堂的馬戲團小醜;也有剖開胸膛、向上獻出心髒的機器人;還有隐匿在濃霧中的巨大怪影;群星閃爍下的詭異綠光;城市上空的電子眼;侵吞大象的蟲豸;半人半蛇的妖異男人……
最後一張,是邊囿方才尚未完成的畫作。
畫的是蝴蝶。
又不僅僅隻是蝴蝶。
灰褐色蝶翅振翅舒展,後翅翅底那兩隻巨大的仿真眼斑漆黑無比,叫注視它的人不由自主沉浸在那對酷似人眼的花斑裡。
畫中蝴蝶隻有一對翅膀與頭上的垂狀觸角,原本該是腹部的地方則畫了一具背身的男性裸|體。
這人後背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是從傷口處,蝴蝶破繭而出。
——這是一隻破開人類皮囊的半人半蟲。
在男人的注視下,筆描的蝴蝶竟然輕抖翅膀,要從畫紙上飛出。
一柄萦繞着死氣的唐刀出現在男人手中。
刀身僅兩指寬,卻奇長無比,無鞘,刀鋒雪白,映照出窗外紫色驚雷。
下個瞬間,唐刀破紙而出,将振翅的蝶釘死牆面!
蝴蝶輕輕扇動的翅膀緩緩垂下,眨眼間化作粉塵消散。
除了牆上的刀痕,畫室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