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論高中生活如何,趙星茴在開學首月收到了三次表白和兩封情書。
如果說懵懂的初中還在友誼和好感之間遊曳,那彙集牛鬼蛇神的高中妥妥地上了一個台階。
趙星茴在班上是那種最惹眼的女生,有錢又漂亮,身上的東西除校服外幾乎不重樣,連頭發絲都精緻且帶着甜香,花裡胡哨的書包永遠挂着最熱門的玩偶,傲慢地環抱雙手,嚼着口香糖,眼風懶懶地走進教室。
是那種不太容易讨好的小公主形象。
高中部學生分類明顯,其實不缺這樣的女生,也不缺同樣背景的男生。
塞在她桌子裡的情書還沒拆封就被扔進了垃圾桶,被人笑嘻嘻攔住說“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很喜歡你”此類表白隻能惹得趙星茴撇過鴉黑的睫,不冷不熱回一個字:“哦。”
連隔壁班的方歆都撞見過她被表白。
那男生是高年級的,仗着自己有張普渡衆生的帥臉,據說交過的女朋友不計其數,看見新晉的小學妹實在鮮嫩可愛,跑到趙星茴教室來表白,也無所畏懼害不害臊,直接在走廊攔住趙星茴,當衆問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半個教室的人都聞風而動,趴在窗戶上圍觀,隔壁班也被感染八卦氣氛,方歆探半個頭,情不自禁咧出笑臉,筆尖還戳了戳路過的聞楝。
“哎哎,星茴又被人表白了,太好玩了。”
不管主人公是誰,八卦王者方歆就愛湊這種熱鬧,何況今天主角還是好友,興緻更高昂,問聞楝:“聞楝聞楝,你猜,按星茴的性格,她會怎麼回答?”
聞楝對此毫無興趣,睫毛低斂,連眼風都沒給一點。
方歆清清嗓子:“我猜她肯定要說,抱歉,你長得有點醜,我不喜歡你。”
走廊那頭,趙星茴上下掃視了那帥哥幾眼,輸出标準答案:“抱歉,學長,你長得太醜了,我不喜歡。”
那男生一臉茫然且震驚,磕磕巴巴反駁她哪裡醜,明明很帥的好吧。
“腰長腿短脖子粗,發際線太高早秃頭,眼睛太小嘴太厚,皮膚暗沉長痘痘。”好好一體貌端正的帥哥,在趙星茴嘴裡都是缺點,她眨眨眼,“不過學長你審美挺好的,很懂得揚長避短。”
方歆嘎嘎大笑,恨不得拍聞楝肩膀激發共鳴:“是不是,是不是,她就愛用這招,以前有個男生老纏着她,被她打擊得再也沒出現過。”
聞楝:“……”
他别無所感,隻是覺得那男生灰溜溜離開之後,走廊上的少女拗着精緻臉蛋,抛之腦後走進教室的風範非常契合他的印象。
中午去學校餐廳吃飯,聞楝幫方歆和趙星茴留了一張餐桌,等兩人端着餐盤唧唧呱呱過來,趙星茴的方向本應順勢坐在聞楝的旁邊,她卻多走了幾步,在他對面坐下。
托方歆的福,現在兩人在學校的交集直線上升,課間在走廊擡頭不見低頭見,下課後還能湊一起。
方歆想法挺簡單,這兩人反正都住一個家裡,雖然說關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周末在家還能一起打遊戲呢,聞楝又是男生,幫忙占個座,拎個東西,很正常吧,她又是趙星茴的好朋友,順帶沾點光嘛。
“星茴,你沒看見同學們臉色的表情,都要被你笑死了。”
“沒完沒了的,煩都煩死了。”趙星茴嘟囔。
“就是就是,仗着自己長得帥就跑來騷擾女生,誰知道他姓誰名誰啊,蜜汁自信。”
聞楝等她們入座,端起餐盤要走,方歆問他:“聞楝,你就走了嗎?”
他已經結束了變聲期,聲音明澈清淨:“我已經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方歆喊住他:“物理老師昨天布置的作業,待會回教室能不能給我看看,後面兩道題太難了,我都不會,下午就要交了。”
又扭頭跟趙星茴吐槽:“星茴,你們班物理老師怎麼樣?我們班那個物理老師,仗着自己名校畢業,IQ高EQ低,極其毒舌,全班同學都被他罵蠢,開學到現在隻表揚過聞楝,真受不了,我可不想再被他罵。”
聞楝說好。
趙星茴在旁攪着自己碗裡的羅宋湯,倒是一聲不吭。
如果聞楝足夠敏銳的話,應該能察覺出,趙星茴雖然表面無異,但最近對他有點微妙的冷淡。
不是兩人最初湊在一個屋檐下的排斥冷淡,是已經相處了一整年,明明有時候能好好說話,但她要是突然想起點什麼,别别扭扭晾着他的冷淡。
這意味着她不高興。
聞楝察覺。
但他表現和平時無異,對此表示緘默和置身事外——誰知道大小姐耍的是什麼小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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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坤則看來——
如果有什麼事,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趙星茴的錯。
這孩子什麼時候讓人省心過。
這高中還沒安穩多久呢,某日下午,趙坤則在工廠跟一個重要客戶談合作,又接到了學校的電話。
校方說讓家長現在過去一趟,說是趙星茴在學校跟一個男生起了沖突,好端端地拿網球拍抽了那男生兩下,把人臉都拍腫了,還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跟人吵架,要把人眼睛挖出來,對方家長已經火速趕到了學校,看見自家兒子臉上的網球印,說要報警,他這寶貝女兒拍着桌子跟對方家長頂嘴,說誰怕誰,報警就報警,走着瞧。
趙坤則沉重地拍了下腦門。
他這邊約着重要客戶考察工廠,後面還有一堆事兒要談,實在走不開,褚文蘭問了兩句,讓他安心陪客戶,她趕去學校看看怎麼回事。
等褚文蘭趕去學校,也是着實吃了一驚。
趙星茴坐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抱着手臂,拗着冷臉,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
旁邊有個男生,半張臉已經腫成了個豬頭,校醫在一旁拿着冰袋給他冷敷,對方家長雙雙到場,沉着兩張黑臉被教導主任勸着,看見褚文蘭火急火燎沖進來,立馬囔着說要去醫院拍腦ct驗傷,報警請律師。
褚文蘭陪着笑臉安撫對方家長,聽老師解釋才知道怎麼回事。
現在這季節還有秋老虎的餘熱,這幾天溫度格外高,趙星茴還是愛穿裙子,學校規定女生裙擺的長度最短也要在膝蓋上方,趙星茴嫌不好看,用發夾把裙擺内折了一寸,當成百褶裙的樣式穿。
她走在學校裡,裙子短嘛,兩條腿筆直又長,人又漂亮惹眼,旁邊男生也是青春期的年齡,看見她這裙子就說了幾句,被趙星茴聽見了,直接走過去用網球拍扇人,那男生一時沒躲開,網球拍直接拍臉上,把臉給拍腫了,兩人動起手來,被路過的老師帶去了辦公室。
雖然這事情是男生引起的,但趙星茴先動手,揍得那男生毫無招架能力,何況學校有規定,她這裙子的确不合規定,現在男生家長就揪着這兩點在鬧,說是趙星茴霸淩同學,自家兒子不過就是開了兩句玩笑就被挨打,向學校和對方家長讨個說法。
褚文蘭也聽到了,那家長也有些蠻不講理:“你家女兒有能耐穿這麼短的裙子,沒能耐聽别人議論,說的本來也是事實,學校哪個好女孩招搖穿成這樣,不就是想故意勾引男生,學校怎麼能收這種不檢點的女孩子,我們把孩子送到學校怎麼放心……”
趙星茴“噌”地跳起來:“我尊重你們是大人,再敢說,我連你們一起罵。我裙子哪裡短,沒穿還是沒遮?就你兒子乖,嘴裡不幹不淨的話是我教的?什麼下流貨色,腦子是臭水溝是吧,看見什麼都是淫//色。”
“星茴,星茴。”褚文蘭攔她,“好好說話,别鬧了。”
趙星茴氣得滿臉通紅,被褚文蘭和老師聯手攔下,褚文蘭皺起眉頭,安撫她:“你先出去吧,這事我來跟人家解決,你别在這添亂。”
這種糟心事兒,遇上對方家長這種人,有什麼可說的。
公司那邊還一堆事要解決,何況趙星茴揍人在先,褚文蘭不想鬧騰,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方家長再強勢,不過也隻想多訛點醫藥費,還有學校在中間調停,付點補償費也就算了。
後來褚文蘭面色不算好看地出來,帶着趙星茴:“走吧,沒事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已經是放學時間,褚文蘭打了個電話,又捎上了聞楝。
聞楝在并不知道這事。
事發那會趙星茴班上體育課,吵起來後直接被老師帶去了辦公室,聞楝好端端地在教室坐着,這會看見褚文蘭領着趙星茴,兩人臉色都冰冷難看,詫異地喊了一聲“蘭姨”,跟着一道回去了。
車裡誰也沒說話,到了家門口,趙星茴徑直下車,“哐”地把車門摔上,褚文蘭拍拍聞楝肩膀:“你跟小茴先回家,今天實在太忙,你趙叔叔沒空,我還有點事要回公司,晚上還有應酬,估計回來得晚,你幫忙看着點小茴,她心情不好,可能會鬧騰。”
“我知道了,蘭姨。”
把兩個孩子送到家,褚文蘭沒下車,讓司機直接調頭,回公司去了。
聞楝跟在趙星茴身後,看她冷冰冰地走着,手捋着裙擺,恨恨把幾個一字發夾扔在地上,乒乒乓乓地進了家門,書包鞋子外套甩了滿地都是。
聞楝默默無言地跟着,一件件撿起來。
趙星茴叮叮哐哐一路甩走,打開冰箱,嘩嘩啦啦翻出果汁和甜品蛋糕,轉身又順腳踹開眼前礙事的椅子。
聞楝站在她身旁,扶住那把要倒地的椅子,詫異地擡眼看她。
“看什麼看?”
她嗓音冷脆地兇他,恨恨地撇開發紅的臉,眼裡淚光閃閃,蹬蹬蹬地上樓去了。
聞楝滿手拎着她的東西,看着她的背影,倒是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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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星茴窩在房間不肯下樓,連晚餐都是燕姐端上去的,第二天連學也不上,說要請假在家休息幾天。
她把男同學打成豬頭的事情,聞楝聽褚文蘭略提了幾句,這種闖禍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趙坤則早上敲敲二樓的門,說是人都揍了,賠了點錢,學校也沒有給處分,事情也結束了,讓趙星茴早點上學去,别成天窩在家裡。
方歆也不太清楚這事具體的來龍去脈,問聞楝:“我給星茴打電話,她說忙着玩遊戲呢,也不跟我聊,她什麼時候回來上學?”
聞楝淡聲說不知道。
趙星茴已經在家窩了兩天了,聞楝下午放學回家,餐廳桌上堆了一大袋零食,燕姐努努嘴,說都是趙星茴買的,客廳茶幾上還有一堆吃的呢,趙星茴在家要麼看電視要麼打遊戲,連吃飯都沒閑下來。
晚上趙星茴下樓來玩遊戲,連覺都不睡了,褚文蘭和趙坤則不在家,燕姐也不太好管她,說了幾句就任由她去,聞楝睡前站在客廳,問她:“你還不睡覺嗎?”
她嘴裡叼着棒棒糖,盯着電視屏幕:“不睡。”
“該休息了。”聞楝柔聲道。
“不要你管。”趙星茴皺眉嘟囔。
聞楝平靜看着她:“很晚了。”
“你誰啊?憑什麼管我。”她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嫌他礙事,也嫌他多嘴,“不用你管。”
“趙叔叔和蘭姨讓我叮囑你早點睡覺。”他站着不動。
趙星茴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又冷又長地嗤笑了一聲,窩進沙發,擺了個深陷其中的姿勢,壓根不搭理他。
聞楝被晾在一旁。
他冷冷清清地站了半晌,眉心蹙了蹙,轉身回房,關燈睡覺。
半夜十二點,聞楝還聽見屋外的遊戲聲效隐隐約約傳來,起身下床,打開了房門。
客廳光線暗暗,電視屏幕幽幽照着趙星茴的精緻面容。
很難說,有些人就是很難聽話服管教,聞楝走過去,趙星茴察覺腳步聲,瞟了他一眼,懶懶指使他:“我餓了,你給我弄點吃的。”
“吃什麼?”他輕聲問。
“你不是還欠我一碗泡面麼?或者别的。”趙星茴睫毛輕眨了一下,密絨絨的陰影投在瓷白的皮膚上,眼神專注地盯着屏幕。
沒吵醒燕姐,家裡也沒找到泡面,聞楝在廚房煮了碗蝦仁鮮湯面,煎培根和荷包蛋,捧出來端去客廳。
聞到香氣,趙星茴扔了遊戲手柄:“我想吃草莓。”
聞楝又去給她洗草莓。
吃完夜宵,她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把殘局留給聞楝收拾,揉着眼睛上樓睡覺。
第二天趙星茴還不上學。
聞楝問她要不要補一下功課,她晃着逗貓棒跟爆爆玩,漂亮的眼睛乜他,冷嘲熱諷:“你幹脆當我的私人管家算了,什麼都要管,這也是我爸和褚文蘭的要求?”
聞楝抿唇:“你好幾天沒去上學。”
“我跟學校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她毫不客氣地瞪他,“你煩不煩啊,别假惺惺了,少管我的閑事ok?看着你就煩。”
聞楝脾氣一慣的溫和,這會也禁不住冷淡下來,眉眼生冷,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走。
明顯是生氣了——趙星茴讨厭他轉身就走的樣子,恨恨朝他砸了顆葡萄,抱着爆爆也氣呼呼地上樓了。
大小姐脾氣發作,鬧起幺蛾子來,誰都料理不了。
睡一覺起來,兩人又别别扭扭地坐在餐桌一起吃早餐。
下午聞楝回家,正要徑直邁進房間,趙星茴喊了一聲“喂”,拿出個遊戲手柄,嬌聲冷氣:“陪我玩。”
自從知道聞楝遊戲玩得好,趙星茴偶爾無聊也要求他陪玩。
聞楝停住腳步,也沒說什麼,放下書包,拿着遊戲手柄,挑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地毯上坐下。
趙星茴玩什麼,聞楝就陪她玩什麼,遊戲換了好幾個,每次都在半途切掉——連着玩了好幾天,趙星茴都玩膩了,沒什麼意思。
她挑了個趣味冒險闖關遊戲,選擇了同伴合作模式。
畫面上跳出了兩個圓溜溜、細胳膊細腿的小人,兩人互幫互助,配合着跳過陷井關卡,趙星茴的小人從火坑裡爬出來,伸手去拉聞楝的小人,沒想手一滑,聞楝的小人直接摔進了坑裡。
小人死的時候會有“啪叽”的音效,但終結表情和場景是随機的,屏幕跳出個吐舌頭的喪表情,小人變成爆米花炸開。
有點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