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纓看周無戎不生氣,便放下了心:“雨也小了,走,我們去下一個營地。”
周無戎擡頭,沉思的模樣:“師娘,要不我們再等一等?那墨峙修為不低,他說他還有别的任務,倘若是真的,或許和除魔有關,墨山宗在某些地方比我們師門強,也許是他們預知到了什麼。”
沈纓聽着也覺得有道理,便點了點頭:“也行,你師尊師伯還沒消息傳出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周無戎也跟着憂心忡忡的,兄友弟恭的:“是啊,宗門内的大師兄,小師弟,他們又怎麼樣了呢?”
沈纓捏捏耳朵,不知道楚放那逆徒攻這會有沒有跑去找秦戒,要是有,指不定得多精彩。
雨水忽然越下越大了,不過兩刻鐘,天空像是嘩啦開了一大道口子,無色的血滂沱直下。
沈纓躲進了屋裡,饒是他五感不如周無戎也感覺到不對了,寒意爬滿了他渾身,他從乾坤袋裡掏出件晴朗谷的大紅色鬥篷裹住自己還不停打哆嗦。
周無戎在他身旁拔劍畫地為陣,肅穆地一連畫了七個陣:“師娘,弟子為您畫些阻隔魔氣的陣法和結界,别擔心,魔物侵擾不到這裡。”
沈纓冷得牙齒哒哒響:“真是魔物來了?觀、觀天魔已經沒了,按道理來說,那些低級的魔物不該都躲沒影了嗎?”
周無戎搖頭:“弟子也不清楚,但弟子能感覺到方圓十裡之内的低階魔物正在冒頭,您别擔心,不是高階魔物便沒有什麼難對付的。”
沈纓擔心得伸長脖子看向門外:“那其他弟子,他們對付得了嗎?”
周無戎眨了下眼,認真地看向他:“師娘,弟子出去為營地立起結界,再清除掉一些較為麻煩的魔物,您可以一個人待在這裡嗎?”
沈纓别無他想,猛猛點頭:“去吧去吧,你也小心點!你都畫這麼多陣法在這了,我能有什麼事,我不會亂跑的,快去快去!”
周無戎笑了笑:“弟子先前給了您一塊令牌,您還收着的,若是有突發狀況,用令牌召喚我,我定在分秒之内回到你身邊。”
沈纓哆嗦着從紅鬥篷裡伸出一隻冷白的手,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圓,另外三根蔥一樣的手指立起來。
他說歐克,周無戎不知道歐克是什麼意思,但把他那隻凍冷的手握了一握,再把他的手推回鬥篷裡。
周無戎提劍出了門,任由大雨淋到他身上。
他邊走邊在萬籁喧嚣裡聽着方圓的動靜,五指虛握了握,模拟握住師娘小手的觸感。
那麼柔弱冰冷,不堪一擊。
周無戎沒有離開營地太遠,他隐入農院後方的荒草石堆裡,确保能在高處看到沈纓所在的屋子,營地裡的修士全出去清剿魔物了,那四個墨山宗的人即使負傷也沒待着。
他挽起右臂,在右臂上用靈力紋上一條祿水宗的銀龍圖案,他對各大仙盟門派的圖騰了然于心,紋到以假亂真不在話下。
隻是把這圖騰剝離出來時會有些痛,得連皮剝離,不過他到時候可以垂着受傷的右臂去找他師娘,讓師娘再次療愈他。
紋好後,周無戎在雨中将自己的五感擴展到極緻,十裡之内的動向都在他知覺網裡,成群結隊的低階魔物正從山谷裡防不勝防地鑽出來,但實力都低弱不堪,似乎隻是第一波出來探路的。
周無戎應付它們連劍都無需拔,周遭若有雜魚破土而出,彈指就能将它們擊為齑粉。
他守了約莫一個時辰,殺光了那批低弱的魔物後,很快感覺到魔物破土的威脅上了一個台階。
周無戎仍然不需要出劍,他将身上的靈力無限往外擴散,渾身都有使不完的靈力,一邊使一邊覺得師娘真的很好用。
若非師娘在問天宗全力治愈了他身上的舊傷,此時他無法自如地運轉靈力,定會因舊傷導緻靈脈瘀阻,隐痛不休。
師娘真好用啊。
師娘真好用啊。
他無聲地默念着,想起墨峙形容他師尊娶他師娘的話:“扶弱助貧,懷金卧玉……扶弱助貧,懷金卧玉……”
不夠準确。
是弱也不弱,是金也是玉。
周無戎一直默念到魔物又上了一個台階,此刻是第三波魔物了,天上的雨下得越發狂躁,他開始拔劍,卻也無需怎麼用,劍尖貼着地面,成了他聆聽大地動靜的外置耳朵。
他聽到五裡之外的問天宗弟子在清剿魔物時陸陸續續地負傷了,他們開始撤退回營地。
他身上外擴的靈力夠強,附近的修士完全能感應到,隻要他們能活着撤退到這營地之内就能得到庇護。
周無戎專注地聽着,耐心等了一會兒,聽到九裡之外的墨山宗弟子也要撤退回來了。
八裡、七裡……一裡,半裡。
周無戎往靈劍注滿靈力,将劍插入土中,劍裡的靈力一時半會兒散不盡,至少能維持溢散半刻鐘。
他把劍安在這裡,捏了個隐身訣,收斂了全身氣息,朝着墨山宗那四個弟子而去。
不到半裡的距離,幾個彈指之間就到了。
以墨峙為首的那四個人且戰且退,四人不同程度地負傷,周無戎打量着他們,和打量牲口沒什麼區别。
墨峙看不起妖,但多少修士以妖族為坐騎靈寵,能用則用,不能就殺了剖妖丹。
畢竟每一隻能化形的妖都煉有妖丹,死後丹不滅,剖了能助力修煉。
周無戎幼年時剖過不少,對于将妖丹融煉為自己的修為得心應手,甚至于有段時間剖得太多,熔煉出來的修為多得用不上,他便将那些修為凝聚在自己掉落的一顆狼牙上。
如今這承滿靈力的狼牙戴在他脖頸間,無一日不提醒他,他是怎樣成功活到今日的。
周無戎覺得修士也是如此,隻是修士的靈核似乎不像妖丹那樣是固體,而是氣體,随着身死一瞬就蒸發消逝了。
修士自爆靈核時可以爆發出生前百千倍的靈力,聽起來比妖丹更有助力,妖丹可以剖,靈核為什麼不可以?靈核死了就消散,那便活着剖。
周無戎想這麼嘗試很久了,恰好今天有牲品送上門來,不剖白不剖。
*
沈纓在屋裡裹着鬥篷哆哆嗦嗦,鬧不明白怎麼突然變天成這樣,他把不棄又塞回乾坤袋裡,擱裡面東翻西找能取暖的東西,所幸當時離開晴朗谷時,青骨給他準備的“嫁妝”囊括了四季春秋,夏有避暑珠,冬就有驅寒珠。
那紅色的驅寒珠一握到手,沈纓頓時解救了,暖流從手心湧到四肢百骸去,舒服得他簡直想朝着晴朗谷的方向,給青骨這個好義父磕個頭。
他抱着膝獨自坐了一個半時辰,幾次想掏出周無戎的令牌問問他狀況怎麼樣,又怕他正在清剿魔物,突然弄個“語音電話”給他會害他亂了陣腳,獨自捱了半天,倒是有其他的“語音電話”傳給他了。
是秦戒通過道侶的同心契傳了聲給他:“小饞。”
這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沈纓人也炸得跳了起來:“秦戒!你怎麼樣?你那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