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死。
“不、救我、咳咳咳——”
洪水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從身邊快速褪去,再次得救,桑甯捂着嘴咳得天翻地覆。
他狼狽的被“怪物”從水中撈出,躬下腰,過于瘦弱的身體隔着薄薄的衣物,幾乎能看到凸起的脊骨。
水色的怪物不動聲色,隻随着水波随波逐流。
水母是浮遊生物,隻借助水流的沖擊遊動漂流。
桑甯腦子下意識的回閃這句話。
桑甯性格并不開朗熱鬧,或許是因為在孤兒院長大被孤立的經曆,他對人群有一定的厭煩心态。
唯一的樂趣,就是養水母,各種名貴的、漂亮的、短命的。
他養過很多很多水母,但沒有哪一隻這麼……大。
這麼……
桑甯腦子翻了翻,他翻出一個詞,絢麗。
像是水中的精靈,水藍色的流波粼粼蕩漾,半透明的軀體在洪水中依舊清澈透明,傘裙如少女的裙邊寬大漂亮,浮動的觸須似仙女的披帛搖曳絢麗。
它自身從光中借了太多絢麗的色彩,桑甯隻是盯着它幾分鐘,就感覺到頭暈目眩,眼前滿是亮閃閃的光彩。
它應該有毒。
桑甯忍不住想。
他可能有點不太正常,桑甯心中并不算太恐懼。
“……我可能很快就會死掉吧。”
如果這個水母毒性很強的話。
桑甯從趴在水母傘蓋上的動作擡起頭,泛紅的眼睛往上一挑,入眼是青白的天空。
原本從村子看遠方,望不見盡頭的高山似乎與他平行了。再往下看,滾滾水流以一種非常非常難以描述的狀态,順着山道潺潺滾落進錯綜複雜的林木中。
陽光被布滿整片天空的紅雲渲染成不詳的色彩,落在他的臉上,桑甯一時恍惚,肉眼可見的,洪水下降了。
簡直就像是按下加速鍵的災難片。
“水母”在水中随波逐流,它似乎并不在乎趴在它傘蓋上的小人類,如一塊浮木、一張塑料袋,在水中自由沉浮。
洪水褪去并沒有令它有任何反應,它依舊安靜、有點無害,可能還有點毒。
嘀嗒——
眼淚順着下颚滴在水面,倒影泛起漣漪,桑甯才意識到他哭了。
會死掉的吧。
桑甯躬下身,莫名看着水面中的自己掉眼淚。
他隻是神色淡淡的兀自哭了一陣,抿直唇,忍了又忍從喉中溢出幾聲不堪重負的嗚咽。
會死掉的。
波光粼粼的河面猝然翻湧,一隻半透明的眼球猝然出現,眨眼般閃動過後,直直的盯着桑甯對影落淚的模樣。
它轉動着眼球,幾顆氣泡輕微炸裂。
“咕噜咕噜……”
桑甯并沒有發現,面前的水波并不是眼淚滴落泛起的漣漪。
無形的觸手貪婪接住人類從眼角溢出的液體,用無法探知的透明眼球貼近他的眼睛,舔舐着那份溫熱的潮濕。
桑甯哭過之後,心情詭異的又好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有隻大水母在陪着自己,桑甯摸摸它的傘蓋,肚子咕噜噜的發出叫聲。
可比肚子餓更恐怖的,是夜晚的到來。
火燒雲并沒有褪去,恰恰相反,太陽與月亮齊齊懸空,近乎光污染的紅照耀整個世界。
遠去的山頂冒出幾聲怪物的嚎叫,寒風蕭瑟,将枝葉吹得嘩嘩作響,濃烈的陰影将桑甯籠罩在恐怖的夢魇中,似有若無的吼叫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洪水褪到了半山腰,他卻不敢上岸,恐慌的盯着血紅一片的森林。
被洪水沖刷過的深林在血紅的天色下顯露出别樣詭異的深綠,恍惚中,桑甯感覺有什麼怪物正在窺伺着他。
充滿了貪婪、血腥……
他不自覺攥緊了手指,像小時候被關在倉庫時一樣,抱着腿将臉埋進臂彎裡。
孤高的月輪照着他的身軀,像是一層朦胧的薄紗,充做想象中的被子。
小孩子總會想,藏在被子裡,就不會被藏在黑暗裡的怪物傷害了吧。
桑甯小聲安慰着自己,此刻腦中空白,隻能呆呆的咬緊下唇。
他望着月亮發呆,眼神渙散,眼前的月亮像是變了模樣,在恍惚中舒展美麗的肢體,變得扭曲、夢幻。
籠罩着月色的觸手卷上他的身體,恍惚中,桑甯似乎被牽引着,飄向天空。
天空有什麼呢?
在月亮的照耀下,眼前的存在浮動着朦胧、輕盈的色彩,卷上他的手腕、腰腹。
他在月宮與仙子共舞,任由蒼白的觸手撫弄自己的皮膚,任由那詭異的眼球貼近他的眼睛……
一切都是幻想。
真的是幻想嗎?
桑甯歪着頭,姿态别扭的坐在“孤島”沉眠。
月光照亮了怪物的身影,巨大的水母在水中沉浮,粼粼水波吹拂而過,翻頁般睜開一雙雙眼睛,墜滿了每一條觸須。
怪物翻了個身,溫柔的傘裙将桑甯深陷進巨型怪物的體内,似水柔韌的怪物搖曳着仙女般的觸手,輕輕哼着無法解析的絮語。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老婆貼貼~]
[好可憐的老婆可愛可愛可愛……]
[再多可憐一點,再多依賴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