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亞不怕,不怕啊。”
桑甯嘴上碎碎念着,手上小心的将床單一角綁在菲薩利亞的觸須上。
他動作很快,菲薩利亞還沒反應,他就先皺起了眉頭,像是自己被綁住一樣感同身受。
桑甯又擔心又糾結,時不時的擡頭觀察大水母的反應,低頭将被撕開的床單系在了菲薩利亞的四條觸須上。
床單像是小鬥篷般牽起四個角,壓上幾瓶灌滿的水,被飄在空中的大水母牽起,兜了幾瓶水而不住下陷的床單晃晃悠悠,總算被帶了起來,形成一個小兜穩穩的飄在空中。
桑甯今天想要上山撿柴火,隻靠他來來回回的搬運肯定搬不到多少,就想出這麼一個方法。
菲薩利亞毫無反應,刻意拎起的觸須像是少女拎起的裙擺,優雅又随意。
——看起來挂了東西也沒有絲毫影響。
桑甯扯着菲薩利亞的觸須,給自己背上簡單打結的小包袱,拎着根木棍就上了山。
他們從小石子路往上走,沿着主路一路往上,到了半山腰,傾倒的樹砸斷了房屋,足夠桑甯收拾好一陣子。
桑甯繞過這距離不遠的倒木,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爬。
他踩着泥巴,一手掰着凸起的山泥,一邊拽着傾倒的樹木借力。
泥巴從他腳下簌簌往下掉,桑甯耳邊傳來一陣風,是飄在空中的菲薩利亞。
它扯着床單往上一飄,輕輕松松就到達了比桑甯更高的位置。
會飛就是好啊!
桑甯目露羨慕,低頭繼續艱難的往上爬。
他一邊爬,一邊把可以燒的木頭往坡下丢。
舉目望去,一片猩紅之下,山林在猩紅中呈現出濃重的色彩,古怪的綠色像是散開的墨,将林子裡的一切污染成化不開的恐怖。
物體與物體之間的界限幾乎模糊成一團,隻有走近時,才能意識到眼前的墨綠來自什麼。
桑甯爬過幾十米,坐在山坡上往下望,對面的高山墨色深深,像是藏着什麼恐怖怪物,盯得久了,似乎會被這片墨色吞噬。
他猝然打了一個寒顫,不敢再坐在這裡休息,匆忙擰上水瓶拍拍手,準備繼續往上爬。
腕間的觸須一緊,桑甯回頭,白色的床單勾住了樹枝,在樹枝中自由橫行的菲薩利亞上下飄動,試圖掙紮開脫。
桑甯噗呲一笑,它動了動,似乎在控訴求助。
笨拙又狼狽。
“亞亞别動,别動。”桑甯連忙湊過去,把樹枝摘掉。
近距離下,他睫羽濃密,顫抖間眸子溢滿了笑意。
腰間突然一緊,桑甯猝不及防,猛然懸空而起。
菲薩利亞圈着他的腰,直直的飄向天空。
風來不及掃蕩膽敢脫離土地的人類,桑甯也來不及感覺恐懼。
猝然撲進一團柔韌的固水中,桑甯顫抖着眨動眼睛,慌亂與意外被另一種視野打散。
他驚奇的晃動腳掌,沒有着落的腳飄在空中,山泥與樹枝一下子飄得很遠,他飄在空中,一團白雲般張開的床單簌簌在耳邊吹拂。
他被怪物藏在體内,不畏懼掉落。
“謝謝亞亞。”慢悠悠落在地上,桑甯摸了摸菲薩利亞的傘裙邊邊,溫吞的彎起唇角道謝。
他落在一片綠意中,腳下的道路平緩很多,桑甯饒有趣味的四下觀望過,這才開始努力折樹枝。
樹枝被折成半個手臂的長度,桑甯疊了疊将之放進被兜起的床單上。
他一路走一路折,效率很高,一路收拾出了半床幹柴。
突然他腳步頓住,撥開細密的枝條,露出被遮住的“荷葉”。
那是一片栽在地上的“荷葉”,也像是天堂鳥。
“芋頭!”
看着這個葉子,桑甯一下子就想到來芋頭,他面露驚喜,在伸手采摘之前想到了什麼,猝然皺起眉頭。
有毒的滴水觀音和芋頭光看葉子在很多人眼裡其實是沒有區别的,這一片可能是芋頭,也可能是滴水觀音。
桑甯猶豫的折下一片葉子,在手臂上比劃着。
他想把汁液塗在皮膚試一試看,又怕真是滴水觀音,桑甯糾結的不行。
他心裡糾結,動作卻不慢,用木棍刨開泥土,把根刨出來。
城市人哪分得清這塊根莖是滴水觀音還是芋頭?
桑甯丢開葉子,糾結着蹲在拳頭大的根莖面前。
一個聲音說萬一是滴水觀音可是有毒的,另一個聲音又說如果是芋頭就有存糧了。
桑甯捧着臉,一邊思考着一邊用棍子撥弄。
突然他靈光一閃,想到了昨天的魚肉,眼神落在菲薩利亞身上。
亞亞昨天把魚肉分解剩下一塊給他吃,是不是就能分辨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想到這裡,桑甯折了片葉子遞給菲薩利亞,他面露期待。
在桑甯期待的目光中,菲薩利亞将葉子吞噬,綠油油的葉子在體内消化消失。
它周身水波紋波動一瞬,紊亂難辨的絮語快速從人類的大腦皮層掠過。
[老婆給的emmmm好吃!]
[有老婆的味道,老婆香香www]
大水母半點不挑食。
它接連吞了桑甯遞過來的芋頭葉、樹葉……最終吞吃芋頭時,它遲疑了一下,吞掉外面的表皮,觸須“伸”進體内,挖出了沒皮的芋頭。
芋頭外表裹着黏黏的透明粘液,被反塞回桑甯手裡。
[老婆吃]
桑甯表情奇怪了一瞬,表情很難言。
“……也不是不行。”
畢竟芋頭皮會發癢。
桑甯确定了菲薩利亞真的會分辨什麼能吃,他面露驚喜,張開手結結實實的用力抱了抱它。
“你好棒!亞亞。”
菲薩利亞舒展傘裙,溫柔的“回抱”。
有芋頭了!
桑甯興奮過頭,等意識到時,自己已經完全被菲薩利亞圈住了。
他晃了晃腿,腳懸在空中掙紮着怎麼也踩不到地面。
“……放開我亞亞。”
桑甯掙紮了很久,終于被放開,他下意識摸了摸臉。
自己還是幹幹的,沒有像被吞進去的芋頭一樣變得黏糊糊的。
所以亞亞的胃,到底是怎麼區分的?
桑甯目光奇怪的打量旁邊水色流漾的大水母,晃晃腦袋把這些想法甩掉。
芋頭可以在陰涼的地方裹上泥沙保存一到兩個月,這麼一大片芋頭,挖出來就不愁吃了!
桑甯勤勤懇懇,蹲在地上刨芋頭。
他隻是用撿漏的布條子裹了裹手,用棍子撬用手挖,一擡頭臉上粘着東一道西一道的泥土,像是小髒貓。
他沒有絲毫架子,眉眼靈動松快,面上一直帶着滿足的笑,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調。
勞動真的會讓人忘記很多東西。
桑甯一時間隻顧着挖芋頭,像是勤勞的小蜜蜂,來來回回的刨土,将挖出來的芋頭放進亞亞兜着的白床單上堆成了小山。
沒過多久,床單被重量壓到地上。
忘形的桑甯心虛的連忙收拾出十幾個,直到眼前墜地的白床單再次晃晃悠悠飄起,他面露笑容。
“亞亞,把東西送回院子裡,再回來接我知道嗎?”
桑甯牽着大水母的觸須來到山坡邊,他輕聲叮囑亞亞,旋即手掌一松,将亞亞推出了山坡。
晃晃悠悠的大水母被風一吹,瞬間飄開了幾米距離。
它拂動着觸須,想要回到桑甯身邊。
桑甯嗓音急切:“回去!回去!”
“亞亞乖,把東西放了再回來找我。”
他面露哀求,菲薩利亞呆呆的無聲飄動三秒,像是被放飛的孔明燈,晃晃悠悠的飄開山坡。
借由菲薩利亞牌代步車運芋頭,桑甯低頭把撿拾的柴火拾掇到一起,盤算着亞亞再來回幾次就能全部運走了。
他低着頭,全然不知自己身後緩緩靠近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