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特摩斯話鋒一轉,刻意地咬重發音,似笑非笑地睨向阿伊:“大祭司,辛苦了。”
阿伊也毫不示弱,淡然自若地微微颔首笑道:“承蒙殿下信任。”
他已将法老要求的話帶到,任務便算是完成。施施然向圖特摩斯行過拜别禮,便帶領着一衆士兵和扈從離去。
還沒等阿蘭珂從圖特摩斯與阿伊之間的針鋒相對中回神,圖特摩斯就已經先行開口,令她不得不從自我的沉思中轉變過來:“如你所見,我也有許多身不由己,并非百姓眼中的全知全能。”
圖特摩斯冷靜地将自己的脆弱盡數剖開人前,平鋪直叙的語氣卻像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這一切進行見證:“我不想耽誤梅麗穆達的青春,為我而消耗她的生命實在可惜。”
每說一句,他蒼碧的雙眼就仿佛被蒙上一層薄霧,迷惘看不清前路。可悲的是,事實确也如此。越前行,越能感到無能為力。
他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似乎也隻剩下等候死神的到來。
阿蘭珂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适的語言安慰圖特摩斯,隻能幹巴巴地試圖為他開解:“或許也沒有什麼不妥的,萬一、萬一您的身體會因此逐漸恢複健康呢。就像是,新生的阿蒙能夠驅散帶來混沌的阿佩普那樣?”
“也許吧,”圖特摩斯的語氣中有幾分看透世事的漠然,鎮定地對于阿蘭珂蒼白的解釋照單全收,“我始終期待着醫神伊姆霍太普的降臨。”
語畢,圖特摩斯已經恢複了最初見面時溫和淡然的模樣,仿佛阿伊的話語從未在他心上激起任何波瀾。
他并不指望能從與阿蘭珂的交談中獲取到心靈的慰藉,但圖特摩斯也不反感她有時直白又天真的想法,甚至于還能從中獲取一些暌違的樂趣。
單調乏味的生活中陡然出現這樣一個意外,也算是不幸中的幸運。或許他還應該感謝彭特予,竟然會将阿蘭珂安插到他身邊來。
阿蘭珂對王宮這個于她而言新鮮至極的環境抱有極大的好奇,阿伊提出的問題被揭過沒多久,便試探着向圖特摩斯提出詢問:“恕我冒昧,剛才大祭司提起阿蒙霍特普王子,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圖特摩斯微微眯起眼,瞳孔因此也收縮幾分,流露出冰冷的意味:“彭特予卿在來前沒有和你講述過嗎?”
阿蘭珂向他無辜地眨了眨眼:“陛下昨夜下的命令,我和老師今早就來到了王宮,實在沒有太多時間進行足夠的準備。而且我之前生活在阿拜多斯,那裡的消息不算靈通。”
她的回答有理有據,不像是刻意為之,似乎确實隻是為自己對王宮中人的不了解發問。
圖特摩斯松弛緊繃的唇線,施舍般向阿蘭珂吐露幾句簡單的叙述:“阿蒙霍特普很喜歡詩歌與繪畫,他所創作的歌頌拉神的詩篇很得陛下喜歡,每日的祭祀儀式時都會吟唱。”
說到這裡時,圖特摩斯頓了頓,仔細思忱片刻又補充道:“也由于我的緣故,從小到大,虧欠了他許多。”
說到這裡,圖特摩斯便吝啬地止住話頭,不願繼續下去,一語不發地重新拾起黏土闆閱讀起來,冷酷得像是一座會說話的雕像。
無論如何試探,圖特摩斯堅定地不肯再談論任何,阿蘭珂試圖從他口中對埃赫那頓進行了解的計劃不得不作罷。
她悻悻地不再追問,而是将話題轉向了圖特摩斯本人:“您為什麼不多出去走走,總待在宮殿裡對纾解心情可沒有太多好處。”
阿蘭珂的小心思被圖特摩斯敏銳地一眼識破,但他刻意裝作毫不知情,淡然道:“王宮中每一處的風景我都已經很熟悉了,再看也隻覺得乏味。”
阿蘭珂不解地看向他:“可這些都是尋常人窮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得見的奇景。”
圖特摩斯頭也未擡,平靜道:“當你看慣了世間奇景,最後也隻會感覺索然無味。因為你隻好奇所未曾見過的一切,而不會對早已司空見慣的事物産生興趣。”
“但如果你想去走走,就去吧。”
來自圖特摩斯的許可給了阿蘭珂足夠的大膽外出的勇氣,然而随後前來向王儲複命的涅裡涅非特沒有給她機會。
涅裡涅非特先是在圖特摩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換來他無甚感情的略一挑眉。
不過随後涅裡涅非特站直身子,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叫住了阿蘭珂:“提伊王後方才告訴我,她想要見您一面,請随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