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大臣顯然也是如此考慮,因此個個此時都選擇了作壁上觀,隻希望不要在這樣緊要關頭引火燒身。
“諸位,”年邁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嘶啞着開了口,長子的突然病重令他一瞬間蒼老下去,語氣中随之凸顯出蒼白和頹然,“即便我們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我的孩子,圖特摩斯。他已經昏迷不醒。為了埃及的未來,我們必須為此做好準備。”
作為堅定的王儲一派,也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和阿蒙大祭司,阿伊自然是率先表态:“陛下,我認為在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時就談及此事,實在是有些為時尚早。”
說完,他擡眼看向不遠處與自己相對而立的埃赫那頓,等待着來自法老次子的回答:“殿下覺得呢?”
“出于私情,我并不想在兄長重病時談論如此嚴肅的政治問題,”埃赫那頓也沒有在此時露怯,坦然迎上阿伊的目光,語含悲傷道,“不過我想埃及的利益遠大于個人的利益,陛下的舉措也隻不過是未雨綢缪,并沒有任何私情摻雜。”
他的回答缜密而滴水不漏,老辣的官面語言令不少官員都對埃赫那頓有所改觀,就連一向對次子的政治能力不抱希望的阿蒙霍特普三世也難掩訝異。
四周開始竊竊私語。
埃赫那頓意料之外的回答和大臣們小聲的交談讓阿伊開始感到心煩意亂,他緊緊蹙起眉,試圖從另一角度進行反駁:“圖特摩斯殿下隻是突生意外,還遠不到……那樣的地步,我們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圖特摩斯的重病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因為彭特予和阿蘭珂都被借口軟禁,直到那時,阿伊始終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然而意外接踵而至,本該消失的紙莎草卷不知為何又冒了出來,連那封他有意派僧侶損毀的米坦尼和談書信也隻不過是精心制作的摹本。
老謀深算的彭特予再一次憑借他的智謀從阿伊手中全身而退,毫發無傷的同時反倒讓故意聲勢浩大的阿伊成為了跳梁小醜。
更讓阿伊沒有想到的是,之前從沒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一個軍事指揮官和一個初建立的北省軍團,竟然能夠在這麼快的時間内糾集三千人的隊伍,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開抵底比斯,兵不血刃地将整個王宮包圍了起來。
縱然他身為阿蒙大祭司,可一旦隔絕了與外界的通訊,他培養的祭司勢力和死士僧侶沒有用武之地,阿伊也隻能陷入被動的局面。
“好了,阿伊,”阿蒙霍特普三世冷不防出聲,打斷了阿伊接下來的話,“赫弗恩拉剛剛說得沒錯,我們必須未雨綢缪,以免真正的風暴到來時手足無措。”
被阿蒙霍特普三世公然呵斥的阿伊眼下即便有再多不情願也隻能悻悻作罷,沉默着退回自己的位置。
阿蒙霍特普三世前不久對待次子的惡劣态度雖然沒有傳揚開來,不過在場的大臣們也略有耳聞。
而公開稱呼埃赫那頓的拉名無疑是對他的支持,由此,法老變化莫測的态度更是讓大臣們遲遲不敢表态的原因之一。
埃赫那頓也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授人以柄,他不動聲色地用右手示意幾個與自己關系密切的大臣不要發言,眼神則向平時與他往來不算頻繁的利比亞總督,梅麗穆達的父親蘇尼傑授意。
蘇尼傑因女兒身為王儲妃,所以衆人自然而然都視他為圖特摩斯一派。不過其實他們忘記了,蘇尼傑也是一個精明的投機商人,他很明白根據眼前的形勢該為誰說話。
蘇尼傑很快明白了來自埃赫那頓的暗示,深吸口氣頂住壓力上前半步,恭敬地對阿蒙霍特普三世道:“陛下,我認為現在阿蒙霍特普殿下完全有能力承擔起維系埃及的責任,關鍵時刻,他可以代行王儲職責。”
由于蘇尼傑的出面,事态的發展就變得微妙起來。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了殿首端坐的阿蒙霍特普三世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
不過阿蒙霍特普三世也沒有立即回應蘇尼傑的提議,而是緩緩眯起眼,視線在埃赫那頓的臉上不斷遊移。
其實埃赫那頓是阿蒙霍特普三世衆多子女和他樣貌最相似的,但是他始終認為這個孩子沒有繼承到自己身上的威儀,不堪重用,更不必說要成為未來的法老。
然而近來發生的一切改變了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看法。他從最初勉強将埃赫那頓視為繼承人培養逐漸轉為與圖特摩斯同等的重視,并從中發現了次子與自己身上除外貌以外相近的部分。
他忍不住開始想,或許神官們的占蔔是正确的,埃赫那頓才是那個繼承法老之位的人。
法老的目光最後停駐在埃赫那頓的臉上,額角的傷口和被他打出的掌印已經完全消失,看不出半點痕迹。
一如他們之間的關系,曆經衆多猜忌和争吵,外在卻完好,甚至于完美無瑕。
這也是他在埃赫那頓長大後正式打量這個兒子。良久之後,阿蒙霍特普三世緊抿的唇瓣中吐出一句話:“如果圖特摩斯病逝,赫弗恩拉将會成為埃及的共主,和我一同統治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