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彭特予并不為此動容,他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那裡雖然比底比斯更靠近尼羅河,但同時也有一大片白沙漠,因而也缺少足夠的耕田。”
埃赫那頓應許地颔首,不過依舊沒有半分退讓:“如果要遷都,首要的是将底比斯的亨提烏塞們*遷移過去,至于農民們——他們依然可以留在底比斯耕作。遷都後會給他們留出大塊可用的空地,隻要沒有天災,我相信這會帶來糧食産量的上升。”
他端起手邊的陶杯輕抿一口潤過幹燥的嗓眼,随後便捧着杯盞,等待着彭特予的回答。
彭特予不由蹙起眉。
遷都并非沒有可行性,而埃赫那頓的意見也同樣在理。而且隻是考量,并非已經闆上釘釘。于是他思慮再三,率先作出退讓:“一路平安,殿下。”
“感謝你的理解。”
阿蘭珂對于遷都的事并不上心,沉默地記錄完畢,她便要跟随彭特予一同告退離開。
埃赫那頓蓦然出聲叫住她:“稍等一會,阿蘭珂。”
她多少有些不解,但還是順從地站回原來的位置,微微躬身,安靜地等待着埃赫那頓的吩咐。
埃赫那頓因自己的一時魯莽也有些耳熱,錯眼清嗓,平和地對阿蘭珂道:“我已經禀告父親,過幾天升任你為傳令官,也算是之前誤抓入獄的補償。”
傳令官的工作内容與記錄員大緻相似,隻是地位更高,可以直接與法老接觸,記錄并頒布法令。她并不覺得以自己的資曆能夠擔任如此重要的工作,思來想去也隻能是埃赫那頓的有心引薦。
“殿下,”自覺明白了前因後果的阿蘭珂咬字清晰,穩聲答,“相信神廟中有許多比我更适合的書吏,恕我不能接受。”
阿蘭珂的拒絕已在埃赫那頓意料之中,他擱下手中的杯,終于掀眼與她相對視:“你不必急着拒絕,梅麗穆達向父親為你求來這份榮譽,封賞你為傳令官是法老的意思。”
法老的恩賜便不再容阿蘭珂拒絕,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會改日向陛下親自表示自己的謝意。”
埃赫那頓颔首一應:“過幾天我會前往阿瑪爾納視察新都選址,你和納克特敏随我一起去吧。”
“可是如果我們臨時改變行程,”阿蘭珂挑眉,有些不解地問,“不會被人有意禀告給陛下嗎?”
“所以我的随從中隻有你和納克特敏,”埃赫那頓向她輕聲解釋道,“不會花費太多時間,畢竟那裡隻是一片沙漠。”
阿蘭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再對此抱有異議,重又疊手站在原地,下意識将眼神放空。
埃赫那頓對她有意裝傻充愣的态度很是無奈,但也不曾有太多想要迫脅阿蘭珂的念頭,從容地開口:“成為王儲之後不僅有政務煩擾,還有許多私事也亟待處理。大臣們在議事時不免提及王儲妃梅麗穆達的處境,你覺得如何?”
阿蘭珂将頭低垂的幅度更下,口吻也公事公辦:“既然儀式已經完成,我想王室理應擔負起贍養圖特摩斯殿下遺孀的責任,所以她自然應該繼續居住在底比斯王宮。”
她強抑着自己的情緒作答,想要立時就此揭過,但埃赫那頓卻不打算輕易讓阿蘭珂避開這個話題:“你很清楚我要的并不是這個答案。”
“我想,那些大臣的建議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無端的寸勁上湧,阿蘭珂索性順着自己掀起的話頭果斷地說了下去,“她與您年紀相仿,目前沒有子嗣,而且也已經獲得了塞赫美特戰士的美譽。從另一面說,對您日後繼承法老之位很有益。”
從她的語氣中,埃赫那頓分辨出阿蘭珂的心境已經有所變化,他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接聲說:“你知道我不想違背她的意願,她心裡裝着的人一直是兄長。”
阿蘭珂一怔:“您的意思是,她一直愛慕着圖特摩斯殿下?”
“她的優秀不遜色于任何人,哈托爾和瑪特女神也多以眷顧,”埃赫那頓平複好自己的複雜心緒,徐徐道,“即便外界有衆多流言蜚語,兄長也一直視她為自己的妻子,并時常照顧。然而從某種程度而言,是不合時宜的緘默促成了今天的悲劇。她想以自己的餘生為補償,我選擇支持她。”
“的确如此。”阿蘭珂迅速調整好自己的語氣,故作鎮定地說,“可是我想,有時候個人也應作出一些犧牲。”
埃赫那頓卻打斷她:“不,我拒絕這麼做。”
他沒有就勢收回自己的視線,用碧綠如松石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阿蘭珂,而嗓音也更加柔和:“我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去迎娶兄長的妻子。”
阿蘭珂抿了抿唇:“您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又何必來詢問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