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淮坐上副駕還在恍惚。

暖氣打得很足，他被溫熱的暖風包裹住，騰生的異樣感消失，仿佛剛剛的一切未曾發生。

他将一切歸結于外面的空氣太冷。

那是人類的本能，趨于溫暖的本能。

長時間未好好休息，這會兒坐在稍微舒适點的環境裡，聞淮止不住地打盹兒。

起先還能忍，閉上眼還能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擡頭，像隻為了陪伴加班的主人，而堅持的小貓。

如此往複幾次，就變成了上課打瞌睡的高中生，貪婪地享受片刻睡眠。聞淮低垂腦袋，鴨舌帽已經摘下。摘的時候潦草，有幾縷頭發不老實地翹起。

聞淮睡着的時候很乖，沒有平日的嚣張，也不設防，睫毛不安地顫動，勾的人想要順毛。

夏知衍趁着紅燈，側頭瞧了眼聞淮，嘴角勾起，他自己沒有察覺，擡頭看前視鏡時才發現挂着笑。

他擡起手，摸了摸自己下不來的嘴角，調低了導航的聲音。

再擡眼已是綠燈，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呼出的熱氣将四周的玻璃熏出白霧，雨絲與街景不停向後倒退，整個世界隻剩下雨滴打在車身的聲音，以及身邊人清淺的呼吸。

聞淮睡得不安穩，夏知衍開車卻很穩，他開得不快。導航顯示前方紅了一片，這片刻的擁堵，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他想讓時間拉長些，再長一些。

漫長的車流緩慢行駛，夏知衍輕敲方向盤。

身邊人忽地一顫，猛地擡起頭，聞淮在夢中踏上了大片虛無，腳下踏空，從夢中驚醒。

喘着粗氣，驚魂未定，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左顧右盼，看到夏知衍才有丁點兒安心。

那種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安心。

“醒了？”夏知衍目視前方說道。

聞淮剛醒過來少爺性子不減，渾身上下隻有嘴最硬，“沒睡着。”

夏知衍也不跟他争辯，“還有20來分鐘左右到舒舒家。”

“介意我放點歌嗎？”夏知衍問道。

聞淮搖搖頭，“都可以。”

夏知衍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是首聞淮沒聽過的粵語歌。

在一起的時候，他一心熱愛重金屬搖滾，就連夏知衍的手機也被他下了不少。

那時夏知衍隻是摸着他的頭，寵溺地看他霸占自己的音樂軟件。

其實這才是夏知衍。

聞淮聽不大懂粵語，隻能分辨出幾個字。

“全憑你帶領我回轉。”

這幾個字加上情意纏綿的旋律，聞淮隐約能聽出這是首情歌。他側着腦袋打量，看了眼身後的粉色抱枕，有了答案。

像是嘗了口不應季的橘子，又酸又澀。

橘絡包裹住整顆心髒，不斷收縮。

之後的幾首是鋼琴曲，那首粵語歌像是水果種子誤入了鮮花種子中，待到生根發芽，長出果蔬，才發現如此格格不入。

大約是有戀愛，總有那麼幾首歌能代表自身情誼。

“你戀愛了？”聞淮問出這話，就有些後悔。

但又真心想知道，戀愛了到底為什麼還能接前任。

聞淮的腦子昏昏沉沉，剛剛的小憩并沒有緩解，反而讓他的頭更痛。

他揉了揉突突亂跳的太陽穴，音樂已經停了，車廂内是兩人的呼吸，溫熱的暖氣逼得他快要喘不上氣。

夏知衍終于開口，“聞淮，這和你有關系嗎？”

下一刻，“聞淮，來接你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是否有新的戀情，都和你沒關系了。”

“八年前，就沒關系了。”

聞淮死死咬住嘴唇，偏過頭，不願再看他。

夏知衍歎了口氣，無能為力地輕聲說：“但我沒有。”

“聞淮，我沒有。”

橘絡終于被扒去，聞淮感覺到呼吸一點點地回歸。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穩穩停在車位上，聞淮逃似的鑽出副駕，大口地呼吸。

翻身上岸的魚，終于被人放生回了水中，卻感覺還是不夠。

怎麼都不夠。

被窒息感包裹住，他多看夏知衍一眼，就要不能呼吸了。

兩人拿上行李後，一路無言。

夏知衍走在前方帶路，來到夏舒意家門口。

小區裡大多是一梯兩戶的格局，夏舒意家在頂樓，視野好，還有個露台。

她喜歡叫一大幫人回家玩，她跟聞淮的人生信條相似，兩人也算臭味相投。

夏舒意是絕對的極繁主義，家裡堆放各種擺件、盲盒，可見各類動漫的周邊，倒也歸置得整齊，勉強算是亂中有序。

聞淮回國前跟夏舒意一拍即合，一個家道中落，一個追星女的身份被家裡發現，停了副卡，經濟上捉襟見肘。

極力邀請聞淮來家住。

聞淮還記得兩人電話讨論這件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