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明珠路上客流寡淡得可憐。

剛蔥郁起來的綠蔭下走過一個身形瘦削的年輕女人。

煙酒雜貨鋪、理發店、還有福利彩票的老闆幾個，紛紛探出頭來，心照不宣的目光落在穿着樸素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臉上帶着幾分嬰兒肥，顯得圓潤可愛，即使沒有笑容，仍舊是讨喜的模樣。

“申姜，你奶奶沒事吧？”雜貨鋪的老闆娘率先開口，語氣裡不乏擔憂。

申姜回頭，想到那天是她幫忙喊的救護車，勉強撐起精神含糊道：“還行。”

見她停下來，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問起來：“上禮拜那個人被抓到沒有，搞出那麼大陣仗，真是吓死人了。”

“這你都不懂，那人是醫鬧啊，應該是嫉妒明心堂生意好來搞事情的，你說對吧申姜？”

“不一定啊，我看網上可不是這麼說的……”說話的人嗓門大，見大家夥不好惹的眼神瞧過來，立刻噤了聲。

申姜臉上的冷意淡到幾乎看不見，她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往前走，直到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醫館的大門，空氣中金色的塵埃随着大門的開合四處飛舞。陰影落下，門外那些或探究或指點的目光都被阻隔在外。

和外頭欣欣向榮的綠意不同，醫館内冷冷清清，迎接申姜的隻有滿地狼藉的淩亂。藥材們混合着碎玻璃渣散落一地，不遠處還有一攤暗色血迹。

那不是别人的，正是申姜奶奶的血。

申姜挺認同剛剛街坊的一句話，她也覺得這個醫鬧是同行嫉妒她們生意好找來的托。

現在是西醫當道的時代，中醫早就不吃香了。

明心堂一天50位的接客量顯然十分值得同行眼紅。

作為奶奶一手培養的出來的中醫傳人，申姜是最清楚奶奶醫術的，她怎麼可能治壞人。

現在大環境不好，中藥材品質每況愈下，越發比不上從前，從前10g藥材的藥效，現在可能需要30g藥材才有。

整個南澤市大大小小的醫館裡，就數她們明心堂的藥材質量最好，那都是奶奶精心從各處網羅回來的道地藥材。除了她們自己，可能沒人知道奶奶在藥材上花費的心力。

隻是那天，誰都沒預料到最後事情會鬧得不可收場，奶奶被那個男人推搡時直接磕到了頭。

對于年齡大的老人，随便摔一跤都很嚴重，更别說是腦外傷這種能要人命的傷。

申姜把她們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醫院，好不容易才把奶奶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

申姜彎腰從雜物間拿出掃帚和簸箕，仔仔細細打掃起來。

從明天開始，這裡不會再營業。

她準備把這裡賣了。

十天過去了警察還沒找到那個鬧事的男人，賠償款自然也沒有着落，申姜也不指望着向網友籌錢。一是她們還有這座醫館，不至于向人哭窮，二是網絡上發酵的輿論全都偏向了那個鬧事的男人，不像相熟都街坊還會關心她們，明心堂在網絡上已經被人噴成了篩子。

這些天，她和奶奶的手機裡全是鋪天蓋地的騷擾電話和謾罵信息。

一開始，申姜并沒有心思管那些，她沒日沒夜的守在醫院ICU外，根本就沒看過手機。後來……後來是有人打聽到了醫院，直接從線上騷擾變成了線下。

申姜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奶奶作為受害者，在網絡暴力的加持下，竟然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庸醫。

暮色四合，周邊升出煙火香氣。

申姜拿着掃帚去牆角開燈，一番打掃過後，她整個人灰撲撲的。

啪嗒。

随着聲響，光如期而至，卻不是她熟悉的白熾燈。

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扇流光溢轉的金色大門。

懸在半空，突兀到極度不真實。

申姜被眼前超出認知到景象定住，舉起掃帚就朝那扇門扔了過去。

金色大門仿佛被觸發了某種禁制，掃帚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重重彈飛，随後流淌出的光芒如流水一般包裹住申姜的腿，再向上蔓延至頭頂，不由抗拒的将她整個人吸進了門内。

*

好熱。

感受到巨大的熱浪撲面而來，空氣裡幾乎沒有一絲水氣，申姜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兩隻腳終于踩到了實處，申姜不敢置信卻又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離奇事件——她穿越了。

而當她看清眼前所處的環境還有不遠處的生物時，所有的不淡定都轉成了啞然失聲。

全身血液在那一瞬間逆流而上，直沖大腦。

怪石嶙峋的寬闊空間裡光線暗沉，但小山丘般龐大的身軀仍舊十分顯眼，随着呼吸節奏的起伏，堅硬的黑色鱗甲上反射出光彩細碎神秘，脊背上的齒狀凸起鋒利無比，巨大的翅膀收在背脊之後，隻露出微微一角。

每一樣，都在提醒申姜面前的巨型生物是個絕對的殺傷性猛獸。

唯一令申姜感到安慰的是，它此刻閉着眼，應該正處于沉睡狀态。

可盡管對方仍在沉睡之中，可申姜還是被它龐大體積帶來的壓迫感鎮在原地。

申姜：……

她想回家。

黑色山丘般的龐然大物給她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對方碾死她簡直就像碾死一個螞蟻那樣簡單。

不敢想象對方一旦睜開眼，看到有個人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卧室……

申姜沒猶豫，踮起腳尖輕手輕腳移動起來。

蹑手蹑腳的先靠近離她最近的山壁，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然後才朝着洞口光亮的源頭前進。

她像一個動作十分緩慢的樹懶，小心翼翼地朝着另一頭透出光亮的方向一點一點移動。

申姜不由慶幸今天她穿了布鞋，柔軟的鞋底輕輕踏在岩石上，發出的聲響微不可察，這令申姜覺得局面還沒有糟糕透頂。

随着她的移動，離洞口處越來越近，不可避免的和那頭龐大黑獸也拉進了距離。

随着光線變化，陽光不知何時從山洞上方的縫隙灑下，洞穴内亮堂了不少，巨獸身下堆着密密麻麻的東西顯露出真容，耀眼的光芒閃了一下申姜的眼睛，她眯眼去看，入目就是滿眼的金燦燦亮晶晶的璀璨寶石，差點閃瞎了她。

這種高度緊張的環境之下，申姜的大腦異常活躍，傳聞中惡龍強大無比，最喜歡亮晶晶的财寶。

這個大家夥，有可能會是龍嗎？

沒有多看那瑰麗又可怕的魔幻組合，申姜就低下了頭。

她想起自己過去看過的一篇雜志，據說目光是帶有能量場的，長時間的凝視，對方能夠感應到被注視時相應的熱度。

小山般的身軀光是黑影，帶來的壓迫感就已經過分強烈，申姜甚至能清楚聽見自己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跳聲。

撲通。

撲通。

精神和身體高度緊張的狀态下，人的體力消耗是驚人的，申姜越往後走越吃力。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山洞裡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燒幹了空氣裡的水分，也燒光了本就不多的氧氣。

汗水早已浸透了申姜後背的衣服。

申姜腦海裡的弦越繃越緊，好在這條路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走完了大半，再往前幾步，她就能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了。

不遠處那團丁達爾的光束，承載着申姜所有希望。

很快，這個希望落空了。

拐過一個凸出的岩壁後，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

申姜愕然發現，這兒的出口竟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頭頂數米之高的一個寬闊洞口，山壁光滑，根本沒有攀爬出去的可能性。

陽光明晃晃的從洞口傾瀉而下，映亮了這片地上的森森白骨。

陡然間，原本若有若無的的血腥氣息變得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