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安對此漸漸無力。
不過,事情總算也有好的一面。
當萊安向胡克索要授權的時候……
這位丈育殺手連合同都不看,虔誠地認定‘神使是不會騙我的’,大筆一揮就把名字簽了上去,也算目的達成,可喜可賀了。
史大衛導演為他的高效率點了個贊。
不過,在關于電影的具體拍攝上,兩人之間出現了一些小争議。
大衛導演希望借鑒‘小武’的成功,建議萊安這次親自扮演主角,飾演‘胡克’,并趁着‘大家都想知道這個當街殺人的殺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時,來講述‘胡克’的成長故事。
他對萊安的演技,大加誇贊,同時認為他在情感上的演繹,有着非常獨到的地方,如果這次也能達到小武那樣的程度……
毫無疑問,‘胡克’的觀影視角,必然也會獲得大賣。
但萊安欣然接受主演位置,卻對講述‘胡克’成長故事這個提議不太贊同。
“我讨厭看一部電影,才剛剛開頭就能猜到結尾。”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仿佛醞釀着一種很奇特的情感,有點兒像突然被點燃了的火,熱烈又明亮,“我覺得,大家對新型觀影模式的運用有點兒跑偏。”
大衛導演驚奇地挑了一下眉毛,似乎不怎麼服氣。
他雙手環胸,微微側頭,擺出了一副‘聽你高見’的傲慢姿态。
萊安沒計較他的态度,自顧自地說:“事實上,現在對‘請觀衆上身’觀影模式的運用有些泛濫。”
“比如,您的那部《瘋狂的刀》,幾乎每個出場超過十分鐘到演員,都擁有屬于自己的觀影視角,但不應該是這樣,電影不該是這樣。”
大衛導演不禁皺起眉,露出不解的表情:“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該?”
萊安擡起頭,認真地望向他:“導演,你認為什麼是電影?”
史大衛導演微微一怔,似乎隐隐約約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遲疑地回答:“在‘請觀衆上身’這項新技術出現前,統一的定義,大概是一種視聽藝術。”
萊安立刻補充:“是視覺語言和聽覺語言相互交織構成的叙事藝術。”
他在‘叙事’這裡加重了讀音,“但是,現在的情況是,當所有角色都開啟觀影視角、觀衆一味追求新技術的體驗後,整部電影的叙事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當然,這并不絕對。”
“我之前在電影院看了很多部電影,也有将叙事和新技術結合得恰到好處的影片。”
“可絕大多數,絕大多數影片,包括您的那部《瘋狂的刀》,都隻顧着蹭新技術的熱度,而忽略了整體叙事。”
“這是主次颠倒、本末倒置,重要的應該是電影,而不是技術。”
“哪怕是我扮演了小武,可我仍然想說……”
“小武的觀影視角,其實對整部電影并沒有什麼幫助。”
“住口!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自己。”
史大衛導演突然激動地插了一句。
然後,面對萊安投過來的詫異視線……
他撓了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咳,小武這個角色原本沒什麼幫助,但你演的太好了。”
“主角其實沒能演出我想要的感覺,但他便宜,沒辦法。唔,不好意思,跑題了。”
“總之,小武才真正代表了我那部電影的思想和追求。你真的很了不起,萊安,朝聞道……”
“呃,謝謝。”
萊安不太擅長應對正面的誇獎,急忙尴尬地打斷他的吟唱。
但被大衛導演這麼一打岔,他險些忘了接下來該說什麼了,略想了想,才找回思路地繼續道:“那個,我不是說,我們要抛棄新技術,非要與大衆背道而馳,去搞什麼老式電影。”
“我的意思是,新技術和那些發達起來的視覺技術、聽覺技術沒什麼兩樣。”
“我們沒必要将它捧得太高,它不是獨立于電影之外的,它應該和别的技術一樣,都來為電影服務才行。”
大衛導演呆呆地看着他。
萊安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我說得不對嗎?”
“不,對極了。”
大衛導演熱烈地鼓掌:“你是個有想法的人,萊安!”
有些事情很簡單。
可如果沒人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陽光就是照不進來。
大衛導演當即站起身,殷勤主動地去拿來水壺,倒了一杯水,雙手遞過去:“說下去,親愛的,繼續說下去。”
萊安笑了笑,接過水杯放在桌子上。
然後,他沒有謙虛,拿過一張紙,在上頭寫下了幾個單詞:
流浪兒、混混、囚犯、兇手、傻瓜。
一道長長的下劃線。
下劃線的下方,是一個标題:《我認識胡克》。
——人們總認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實。
——可卻不知道,每個人看到的真實,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