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屏風左右各跪了一人,一個臉上挂着幹涸的血痕,衣衫褲子被劃了好幾道。另一個沒這麼狼狽,卻也是發絲淩亂,胳膊上破了個裂口。
正是譚今和易清雪,念千帆站在二人旁邊。
鄒輕世負手立在床前,衣上玄鶴更襯得他整個人無比肅穆,他冷哼道:“方才不是還打得你死我活,怎的這會都啞巴了。說啊,到底多大仇怨,以至同門之間能下此重手。”
譚今猛擡起頭,跪上前兩步,搶道:“大師伯明鑒啊,今日一早,弟子和念師弟聽聞師尊醒來,原說上峰探望,可剛至門口,被易清雪這小子攔着不說吧,他一見弟子拔劍就打,劍劍殺招,弟子若不出手防禦,怕是當時就要死在他劍下。弟子也奇怪,自己到底是哪得罪了易師弟,使得他竟下如此狠手。”
譚今清楚大師伯是出了名的嚴苛鐵面,對手足互殘之事最是難忍,故意一臉苦相,添油加醋地說着經過。
易清雪并不反駁,隻不時用手微揉下膝蓋,垂頭緘默地跪着。
說實話,顧輕舟還是挺怕他這個新晉大師兄的,但在看見可憐巴巴跪在一邊的自家徒弟後,還是出聲道:“我說,那個……”
五個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鄒輕世道:“怎麼了。”
顧輕舟看着他那眉毛豎飛的臉,豁出去道:“不然讓他們先起來,地上涼,别再生病了。”
他每說一個字,師兄那對眉毛就立起一分,直看得他心驚肉跳。果不其然,一句話剛說完,鄒輕世便開吼了:“修道之人,這一下就生病了?怪不得徒弟無禮,你這個做師尊的平日就慣着,簡直縱得不像樣!”
顧輕舟悻悻縮頭,他就知道要挨罵。
但不能白挨。
随即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虛弱道:“并非我放縱,皆因咳……咳咳咳。”
易清雪半垂的頭瞬間擡起,眼中溢滿了焦急關切。
這一咳嗽,幾人瞬間忙着關照他了,柳輕書更是難得與師兄白臉,埋怨道:“輕舟餘毒未清,師兄就算要罵,也不該在這個時候。”
顧輕舟内心:(委委屈屈)就是就是。
他故意往柳輕書那邊靠近,假裝勸解道:“二位師兄都是為了我好,我明白的,千萬别怪大師兄。隻是,實在并非我偏袒,清雪他膝蓋确有舊疾,說來還是因為我……咳咳。”
易清雪的注意本就全在師尊身上,猛被點名後瞬間看去,二者視線正好對碰。
他見師尊極快地眨了下眼,玉面帶了三分狡黠,哪有一點氣虛的模樣。
跟着便見顧輕舟捂着胸口又咳起來,邊咳邊叫:“鄒師兄……”柳輕書也一并看去,意思顯而易見。
鄒輕世被二人說得無法,揮手道:“起來起來。”
譚易兩人回了句“謝大師伯”後,起身同念千帆站在一處。
話題重被拉了回去,鄒輕世轉頭問譚今:“說完了?”
譚今點頭道:“完了。”
便又問易清雪道:“你呢,有什麼話說。”
易清雪神色不動,回道:“弟子無話。”
這話一出,鄒輕世略顯吃驚之色,他還以為對方會辯解兩句,畢竟一面之詞也不可全信,卻沒想到是這麼個回答。
鄒輕世眯起眼,十分不虞道:“這麼說,你是承認,他說的都沒錯,你确有殘害同門之心。”
易清雪冷靜道:“弟子隻是遵循門規,以傷抵傷。”
旁邊的念千帆急想拉住他,顧不得場合提醒道:“清雪,别說胡話!”
譚今不動聲色,垂下的眼睑蓋住了得意。
鄒輕世聞言果真大怒,訓斥道:“你二人之間若有非打不可的過節,也需禀明師長方可解決,哪能如此不顧後果。”
見情況不對,顧輕舟一骨碌坐起來,斡旋道:“哪就扯上什麼門規過節了,不是我讓他守好門的嘛。二位師兄不知道,我這入室弟子獨來獨往慣了,就是這麼個臭冷臉,也是我沒教誨到位,回頭一定好好罵他。”
鄒輕世睨了他一眼,怪道:“你不是胸疼咳嗽嗎,還能說這一連串話。”
顧輕舟迅速重捂胸口,幹咳兩聲,說道:“對啊對啊,我難受得很。”
易清雪似想說話,卻被顧輕舟一眼瞪了回去。
這一回,明眼人都能看出,顧輕舟是故意偏袒這個弟子了。
念千帆松了口氣,鄒輕世和柳輕書對視一眼,後者朝他搖了搖頭。
各人神色變換中,最為動容的還是易清雪。
今日關系才剛拉近,鄒輕世也不願拂了師弟的面子,微歎道:“既是誤會,今後做事注意分寸,也便算了。”
而譚今因看出師尊并無問罪之意,明白那晚夜獵之事并未暴露,如今乍然聽見顧輕舟承認易清雪入室弟子的身份,原有的惶恐霎時化作妒忌。
哪能就這麼算了。
他上前兩步,撲通跪下連磕了三個頭,道:“弟子有異。易清雪方才分明就想取我性命,怎是一句誤會能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