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輕世語塞，鄒輕世震驚，柳輕書含笑，易清雪感動，師玉航玩味，數張人臉表情各異，造成一切的當事人卻雲淡風輕。顧輕舟羽扇一搖，又道：“沖顼老道的話你們信？”

柳輕書緩緩搖頭，鄒輕世不語當中已見回答。顧輕舟便道：“那不得了，還糾結什麼。”

他們口中的沖顼子是扶搖宗現任宗主。十二年前，莫邪淵巅大戰萬邪，仙宗百派傷亡慘重。此等危急存亡之時，各派還因争權奪位拼殺生出滅門慘案。幸而有玉衡君，也便是當時扶搖宗的宗主出面，提議諸大宗各自管理轄地内的小門小派，再在七大宗中推舉宗首，負責團結大宗，一脈相承。

一群老狐狸聽得誰都能有權利分，當即拍案同意，畢竟再打殺下去，人都死幹淨了，就算搶得大權，也不過是空城皇帝。至于宗首系誰，自然是推舉此法的玉衡君。但不知又為何，玉衡君對此百般推脫，無論衆人如何勸說，皆都強硬謝絕。恰好沖顼子因莫邪淵大戰名望陡生，初代宗首的位置，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他身上。

就是這麼一落，大局倒是穩定下來，卻叫天樞和扶搖兩宗埋下了宿仇。扶搖宗認為自己才該是第一大宗，天樞宗不過是撿了便宜。而天樞宗又認為，自家宗主落得此位，那是能者居之，名正言順，對扶搖宗的叫嚣甚感不忿。不休的争吵持續了十幾年。

顧輕舟緩道：“自從南玄子有退位風聲傳出，江湖上生出的‘天樞宗歸還尊位’的言論愈演愈烈。保不齊這謠言，就是扶搖宗叫人散播的。再者說，天樞宗也是宗首座下的第一大宗，扶搖宗尚且不把天樞宗放在眼裡，又怎會真心推舉我。”

因為玉衡君為何推辭，莫邪淵大戰之經曆，顧輕舟未在書中見過，細節不得而知，也無法論斷扶搖宗此舉，除了打探情況，可還有其他目的。但可以确定，無論扶搖宗還是天樞宗，對宗首的執念已刻為曆史，決計不會輕言放棄。

一轉過頭，見四道視線都望着自己，鄒輕世更是一臉嚴肅。顧輕舟咽了下口水，從頭頭是道的境界中回神，咽咽口水道：“幹嘛都這麼看着我。”我覺着我說挺好的。

以為又要挨訓，顧輕舟縮縮頭準備使用不聽大法。卻見鄒輕世眼神一松，重重歎了口氣：“水流低，人走高，自古有之。我們師兄妹也都知道，昔年的事是紮在你心口上的一根刺。可如今時過境遷，恩怨也早該放下，以邪魔外道問鼎群雄之想法，斷斷不可再生。”

這番話說得顧輕舟莫名其妙。聽師兄的意思，當年宗首推舉，似乎也與自己有關。細細想來，自打見我，師兄沒少提過邪功、邪道之類的話，十二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原身在這中間又是什麼角色，這些東西跟我有什麼關系，是否會影響劇情走向？

不得而知。

可眼下無法細問，顧輕舟也隻能安他心道：“銜月宗我都得夠嗆，問鼎群雄這種重擔還是讓别人幹吧。”

這話不假。畢竟這事在顧輕舟眼裡，跟主動要求加班沒區别，純純自己給自己找活。他心想：我現在當個宗主都還得兩位師兄幫着，要真當幹那勞什子的宗首，不得996當社畜幹到猝死啊。

鄒輕世看他一眼，點頭道：“你能這麼想，便好。”語氣明顯帶着滿意和欣慰。

這下輪到顧輕舟驚了。比起療幽冥火傷那回，對他左右盤問沒個好臉，這次的信任度堪稱爆表。雖然他說的是實話，可鄒輕世信了，無需過多解釋，他就這麼信了？！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鄒輕世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自打宗門整合，多少事物都是我與輕書幫你看顧，你一個宗主，活得倒比誰都清閑。”鄒輕世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好笑，不經忍俊：“若真讓你當了宗首，我倆豈非不再管其他事，專就替你收拾爛攤子得了。”

哈哈，感情鄒火火也對加班這事，亦是大有怨言呐。

顧輕舟沒忍住笑出聲來，哈到一半，又被鄒輕世瞪得憋住，告饒道：“哎呀，真是多虧二位師兄幫忙，小弟銘感五内，大恩大德不言謝，我……草！”

嘶嗚聲驟然響起，跟在車旁的兩匹馬因受驚吓，長聲嘶鳴後人立起來，弟子的驚叫和馬車的哐啷聲亂作一團。拉車的馬亦受了驚，前後四馬十六蹄劇烈聳立，随即電閃般蹿飛出去。

顧輕舟本就坐得懶散，劇晃之下身子不穩，竟“哐”地往前飛出。變故頃刻陡生，鄒輕世和柳輕書手伸在半空，有意拉他卻來不及。幸而易清雪離他很近，注意力又全在顧輕舟身上，這才得以抓住他的右臂。

而同一時刻，師玉航也跨步到前，穩穩攙住顧輕舟左手。确定顧輕舟被拉住，柳輕書縱身躍出窗外，足尖點地借力回返，雙腿淩空劈成個“人”字，踩住兩匹服馬[1]背上，手上運氣拉住馬缰。

兩匹服馬頸上受力，脖子便朝一側，伴着急促的嘶鳴，馬蹄放緩。柳輕書躍上車頂，飛向後方，原樣拉停載着越輕靈的馬車。兩輛車同時又行出百米，馬兒方才停下。

确認越輕靈無恙，柳輕書回到車上，掀簾進門，問道：“沒事吧。”這般問時，顧輕舟正坐在地上，被徒弟和師侄一前一後拉着。

易清雪與師玉航本就同俯身子，此刻同時擡頭，視線相碰。對師玉航不加掩飾的玩味，以及似有似無的挑釁，易清雪倒是不動聲色。隻有下繃的嘴角微微彰示不悅。

顧輕舟左右看看，覺得這姿勢有種說不出的尴尬和詭異，還好車馬已穩，顧輕舟“唰”地縮回手，再極力鎮定地起身。

起來的幾秒裡，内心os瘋狂飄屏：奶奶的爺爺的二舅姥爺他侄子的，怎麼這麼丢人一車人就我丢人，咋的你們屁股上都粘膠水了，一個個都坐這麼穩當。青天大老爺啊我真的是……丢死人了。

面上卻淡淡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