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師玉航這番話,說得雖然難聽,其實并無差錯。玉蕪子乃是長輩,且此番慘死,也算空受無妄之災。可留宿天樞宗這些日子,整個金麒殿上沒聽有人哭過一聲,就連屍體也因太過零落,連入靈堂的資格都沒有,一代大能落得如此結局,實在令人唏噓。
常洵點點頭,贊成道:“說得對啊。這天樞宗修得又不是無情道,冷漠成這樣,我一個外人看了都替玉蕪子心寒。”
師玉航挑眉接話:“你心寒什麼。”
常洵莫名其妙的道:“你想想啊,玉蕪子座下那麼多徒弟,苦心培養多年,在他身隕後卻無一人悲傷,這不夠令人心寒嗎。”
師玉航道:“都說世間最厲害的修為當屬滅世之力,隻有無憐無愛,心中滿餘恨意之人才可能修成。天樞宗這些弟子有朝一日若能學得這本事,屆時穩固大宗地位,擡指萬萬邪叩作傀,覆手天下人為臣,豈不比痛哭流涕更實在有用。”
常洵奇道:“滅世之力?沒聽過啊。又能召邪又能壓人......有這個法術?”
師玉航道:“那是自然,我騙你作甚。”
常洵歪頭看着他,疑問道:“我入門那麼多年,都沒聽過什麼‘滅世之力’,你一個新弟子,又從哪知道了?”
說到這,師玉航仰起頭,施施然道:“也不看我哥哥是誰,天下間還有我哥哥不知道的事?”提起他哥,師玉航渾身上下寫滿了“驕傲”二字。
常洵“切”了一聲,知他所言不虛,師玉行确實有這本事。想着想着,他忽歎了口氣,感慨道:“照這麼說,我是沒機會不能問鼎天下了。畢竟換做是我,哪天師尊死了,我非得當他靈前哭得最大聲的弟子。”
柳輕書剛喝進口中的茶“噗”一下噴出,噴得桌案斑駁朦胧,還有一流水漬順着唇角淅瀝下淌。
幾個小輩目瞪口呆,想張口發笑卻又不敢,隻能趕緊垂頭憋着,肩膀一聳一聳的,背脊和脖頸牽連抽動,可見忍得有多辛苦。
常洵說話的時候,顧輕舟正好回頭,正好聽見那句“至孝至極”的名言,也正好看見柳輕書化身豌豆射手的全過程。理智上想忍,可哪裡忍得住。
憋了沒到三秒,顧輕舟再也忍不住當場破功,指着柳輕書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師兄啊師兄,你可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哈哈哈,樂死我了哈哈......”
易清雪怕他嗆着,滿臉關心道:“師尊小心些,仔細岔氣。”
鄒輕世和越輕靈對視一眼,下一秒便被顧輕舟同化,尤其是越輕靈,起先唇還抿着,最後也跟着呵出聲來。有了長輩做表率,弟子們哪裡還有顧及,紛紛出聲釋放。
連串的嬉笑惹得旁人頻頻側目,他們也不在意。畢竟與顧輕舟待久了,習慣了他不拘小節的做派,想要再改回去......難度不是一星半點。
始作俑者常洵早在顧輕舟發出第一聲爆笑之時,便迅速躲在師玉航身後。柳輕書運氣蒸幹水漬,又迅速整理衣襟,看着接不上氣的衆人,無奈道:“行了,都歇歇,也不笑成這樣也不嫌累。”
木槿華詢問道:“柳師伯,他說的什麼‘滅世之力’,真這麼厲害嗎。”
柳輕書默了片刻,與鄒輕世對望一眼,又瞧了瞧顧輕舟,見二者都無阻攔之意,方回答道:“是。‘滅世之力’乃上古神力,傳聞上古神明曾以滅世劍破開混沌,造出世間。後來滅世劍遺落,它留下的最後一抹劍氣落下凡來,形成莫邪淵。修成‘滅世之力’的人,能擁有與滅世劍匹敵的開天辟地,統領萬邪之能。”
師玉航身後鑽出個頭,常洵忍不住道:“既然這麼厲害,怎麼從前沒聽師尊說過,也沒見有人修成?”
柳輕書忍着頭疼,向這個大孝徒解釋道:“若人人都能練得,豈非人人都天下無敵,世間萬物還有安甯日子過嗎。再者說。”柳輕書忽然肅穆,沉聲訓道:“早在十二年前百宗成型時,仙宗百派便有誓約,門下弟子皆不可修此術法,若有不聽者,百宗盡可聯手圍剿。”
鄒輕世擺手道:“行了,就說到這,其餘的不許再問,也不可存有探究邪門歪道的心思。”
衆人連聲應道:“弟子謹記。”
唯獨顧輕舟收了笑聲,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