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齊王府前院。
春風蕩盡了昨夜的寒涼,吹開一樹桃花。
天剛蒙蒙亮,宋明稚便被一陣腳步聲吵醒:
“快些走,别讓陶公公等太久!”
“來了,來了……”
聲音自喜房門外而來,低低切切。
但向來淺眠的宋明稚,還是忽地睜開了雙眼。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探手去摸枕頭下的匕首,不料竟觸到一團空。
宋明稚的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
昨天發生的事,也随之一點一點地浮現在了他的心間。
宋明稚:“……”
與此同時——
侍從端着茶盞,快步走過了門前:
“你說,宮裡這麼早來人做什麼?”
“我方才聽……似乎是來詢問昨天夜裡,洞房那事的!”
“殿下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這是夫妻之趣,讓陶公公别來掃興……”
宋明稚:“?”
宋明稚:“!”
夫妻之……趣?
喜房外的閑談聲。
将宋明稚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猛地攥緊手心,直挺挺地自榻上坐了起來……昨天晚上,自己不僅動手打了齊王殿下,甚至還将他趕出了洞房,獨占了這張喜榻,簡直是大逆不道。
齊王殿下崇禮重法、恩威并施……
他今日為何不重重地罰我?
這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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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反常,必有妖。
未來重整天下河山、成就千秋盛世的齊王慕厭舟,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玩世不恭、不問政事的斷袖?
清醒過來——
宋明稚自然不會相信。
他迅速換上原主為逃親,備好的素衣、帷帽,悄無聲息地離開王府。
按照記憶,向杜府而去。
宋明稚今日要眼見為實!
……
卯時,晨霧尚未散盡。
位于永意坊内的杜府,上下一片愁雲慘淡。
負責送杜大人回府的禁軍還沒走。
杜府正屋前,侍從正慌慌張張道:“夫人!杜大人的傷,實在是太過于深,直接上藥似乎沒有一點用處。若是再這樣下去……大人他,他恐怕就要有性命之憂了!”
“太醫呢?”杜夫人咬了咬牙道,“還是沒有太醫肯來嗎?”
“沒,沒有……”
正屋房梁之上——
已蹲守多時的宋明稚,眸色微動。
眼前的這一幕與曆史上相同:
吏部尚書杜山晖,直言進谏,激怒了當今天子。而那個昏君不但于盛怒之下,将他當庭杖責,還讓他“自己忍着”,太醫們也因此不敢來看診。再加上……尚書府門前,還有禁軍未退,無論是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杜山晖年過七旬,本就經不起杖責。
回府後又沒能好好處理背上的傷口,沒過多久,便因失血過多,而一命嗚呼。
宋明稚垂下眼眸,朝屋内看去……
一個須發皆白、眼眶深陷的老翁,正赤.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之上。而他的背後,有數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仍在不斷地向外滲着鮮血。
他喃喃道:“不行……”
宋明稚完全沒想到,齊王竟真的沒有出手相助。
他的心不由得一墜。
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杜山晖的結局定會與曆史上一樣。
沒有時間再去糾結。
見幾名侍從手忙腳亂,半天也沒有能夠止住血,宋明稚終于躍下了房梁,快步上前将其擊暈,接着便朝床榻而去——身為暗衛,宋明稚不僅僅武藝高強,醫術也相當精湛,并且,尤其擅長處理外傷。
擔心會夜長夢多。
他當即伸出手指,用力封住了杜山晖背後的大穴,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然而,宋明稚剛剛拿起傷藥。
耳邊便突然傳來了一聲痛呼:“啊!”
杜山晖竟疼得睜開了雙眼。
尚書府正房門窗緊閉,偌大的房間隻點着一根蠟燭。宋明稚借着昏幽的燭火,看到……那雙因為蒼老,而變得格外渾濁的雙眼,正緩緩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看來。
麻煩來了。
宋明稚:“!!!”
他迅速低頭朝着屏風退去。
同時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準備應對杜山晖的提問。
可萬萬沒有料到的是——
杜山晖竟然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阖上雙眼,重新睡了過去。
等等……
杜山晖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宋明稚當了一輩子的暗衛,也不曾遇到這樣的情形。
他下意識用力,攥緊了手中的傷藥。
奇怪……
身為三朝老臣,杜山晖一向謹慎。
他方才究竟是壓根沒有清醒過來,抑或,早就已經知道,有人會來這裡幫自己療傷?
……
齊王府,前院。
春風拂動桃枝,卷起花落如雨。
檐下的護花鈴也輕輕晃蕩,生出“當啷”一陣脆響。
頃刻間,花香滿院。
宋明稚神不知鬼不覺便回到了王府。
此時的天色早已經大亮,全府上下,都在忙着搬院。齊王的貼身侍從元九,于一片喜氣之中,将宋明稚帶到了徽鳴堂的正廳中。
同時,向他奉上了茶盞:“禀王妃,今早‘酌花院’還未收整出來,還請您先在此處,休息片刻。”
宋明稚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徽鳴堂是齊王日常起居之所——
它面闊五間,内部錦天繡地,西邊兩間是一套卧房,東側兩間,則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