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厭舟正欲落子——
徽鳴堂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原本昏暗的前院,也随之亮起了燈來。
燈火映亮了窗上還未撕的“喜”字,與慕厭舟微垂的鳳眸。
他側身就見,一名西域相貌的小厮,正打着燈籠,帶宋明稚朝此處而來。
慕厭舟随口道:“退下,去領罰吧。”
說着,他便撥亂了棋盤。
侍從背後一寒:“是,殿下……”
侍從立刻行禮,自後房門退了出去。
元九緊随其後,走進了徽鳴堂中,一盞盞點亮了屋内的燈火。
轉眼,屋内便亮了起來。
爍爍的燈燭之下,慕厭舟托着下巴,垂眸看向了棋盤。
他随手撥弄棋子:“頭戴着一頂帷帽……”
尋常的暗衛、侍從都是以黑布蒙面,今日去杜家的那個人,卻戴着帷帽。
這樣的麻煩,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王妃到——”
通報聲打斷了慕厭舟的思緒。
慕厭舟緩緩将視線,自棋盤落到了門口,随後便看見……
慕厭舟:“?”
除了那名西域小厮以外,宋明稚的背後,竟然還跟着幾名王府内的侍從,而他們每個人的懷中,都抱着厚厚的一摞書冊。
宋明稚走進門,便朝他行禮道:“啟禀殿下,這是我為您準備的書。”
慕厭舟不敢置信道:“等等,愛妃這是何意?”
宋明稚用實際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從阿琅的手中,接過來了一本書,同時認真道:“殿下近來閑散在王府裡,空閑時間不如看些書,就算用不到,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宋明稚不相信齊王是不學無術之人。
但是他與天下都賭不起——
一味枯等、觀察,還不如左右開弓,督促齊王讀書、議政。待危機來臨,天下也不會徹底沒救。若殿下并非朽木,那麼得罪了他,自己最差……也可以選擇逃跑。
慕厭舟拒絕他道:“不是……”
宋明稚不為所動:“殿下不如從這一本看起。”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常年蹲守在皇宮房梁上的宋明稚,當然知道皇子皇孫平日都要學什麼。說着,他便無比鄭重地将一本《治世方略》放在了桌案之上。
慕厭舟:“咳咳咳……”
元九:“噗……”
慕厭舟:“?”
元九迅速将視線收了過來——
這本書,殿下八歲那一年,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沒有想到今天,竟還能再見!
齊王殿下整日裡信口胡謅,從沒有人将他的話放心上,誰知道他這一回,竟然在王妃身上,栽了一個大大的跟頭。
他就算不是什麼奸細,也是殿下的一劫。
慕厭舟起身,随手翻開了一本,他仍不死心:“你怎麼拿了這麼多書,這什麼時候看得完啊。況且,我平常看書,你又要做什麼呢,難不成一起看嗎?”
說完,他便轉身朝宋明稚看了過去。
王妃不用參與朝堂之事。
宋明稚立刻搖頭,拒絕他道:“殿下,我在後宅用不到這些書。”
閃爍的燭火,落入了水藍色桃花眼中。
他的目光無比真摯。
這倒也是。
慕厭舟:“。”
他滿臉都寫着:真不公平。
見一堆侍從搖搖晃晃地抱着書,站在這裡,半晌也不敢放下,元九終于吩咐道:“你們先把書放在這裡,退下吧。”
侍從随即答道:“是。”
說完便将書放在案上,終于長舒一口氣,行禮退出了徽鳴堂中。
而就在這時——
慕厭舟:“嘶……”
他緩緩用力将手抵在了腹間。
再一次戲瘾大發。
宋明稚:“?”
慕厭舟攥緊了手下的衣料。
他不禁蹙起眉,低聲道:“完了,本王似乎是胃疾複發,看不了書了。”
宋明稚喃喃道:“胃疾……”
齊王殿下的确患有胃疾,如今正在養病。
但是……
“殿下昨日說,您在裝病。”
宋明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無情拆穿他:“況且胃在左側。”
一回生二回熟,今日他已非常平靜。
慕厭舟:“……”
他默默将手移到了另一邊。
末了,絕望道:“不是,你怎麼連這個都能發現?”
燭火烘暖了那雙水藍色的眼瞳。
宋明稚下意識揚了揚唇角。
慕厭舟恍了恍神:“美人計也不行。”
然而,抗議無果。
就在慕厭舟說話時,宋明稚已經取出筆墨,默默将它與書本一道,放在了他的手邊:“殿下,開始吧。”
慕厭舟:“你來真的啊……”
宋明稚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慕厭舟絕望道:“你就讓我自甘堕.落吧……”
他輕歎一口氣,将手抵在了額間,末了,發自肺腑地朝宋明稚道:“*你就讓我,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廢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