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稚随慕厭舟一道,将目光落向天邊。
今晚的崇京烏雲蔽月,别說是賞月,就連月亮的影子,都找不到。
宋明稚拖長了音道:“哦,月亮……”
慕厭舟移開了視線,蒼白無力道:“奇怪,方才我看它還在這裡呢。”
剛狡辯完,他便見……随自己一道來後院的下人,如兩隻鹌鹑一般畏畏縮縮地跟在宋明稚的身後,從後院裡面走了出來,此時,正擡頭朝自己讪笑着。
滿臉都寫着:殿下,坦白從寬吧。
——顯然是全都已經招給了王妃。
慕厭舟:“……”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輕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老實交代道:“小酌怡情,助眠而已,王妃不如看在我苦苦地讀了一晚書的份上,通融通融。況且,就算戒酒也該循序漸進吧?”
哪有人小酌的時候喝燒刀子的?
夜風乍起,吹滅了檐下的宮燈。
宋明稚正想開口,卻看到……就在慕厭舟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他的目光忽地一晦,連氣息也随之亂了半拍。
這一瞬的變化,雖然微乎其微,但仍沒能夠逃過宋明稚的雙眼。他的話音瞬間一頓,慕厭舟在廖家說的那句話,也随之,浮現在了宋明稚的腦海中……
喝杯酒就好了。
殿下在借酒來抑制身體的異狀?
宋明稚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朝他遞出了酒囊:“殿下往後,若是想喝酒,可以由我來取。”
與此同時。
下人快步上前,重新點亮了後院門前的那盞宮燈。不過是眨眼的工夫,院外便重新亮了起來。慕厭舟也喝完了酒,将酒囊扔回到了宋明稚的手中。
順便诋毀道:“好小氣的人啊。”
此時他已經完全恢複如常——
殿下方才的症狀并非酒瘾,而就算他真的是酒瘾,也絕不可能憑一杯酒,便在瞬間恢複過來。
宋明稚的心中,逐漸生出了一個猜測……
季春時節,乍暖還寒,夜裡不宜在外久待。
眼看酒已經喝完,慕厭舟吩咐其中一名下人,送宋明稚回酌花院。還不等二人走遠,他便壓低了聲音,朝另一人問道:“銅鑰你可有收好?”
齊王殿下乃一府之主,怎麼可以連一點喝酒的自由都沒有?下人當即答道:“還請殿下放心,我已經——”
說着便在身上摸了起來。
豈料,竟一把掏了個空:“這,我…我把銅鑰放在哪裡了?我方才明明已經将銅鑰收好了啊。”
下人的臉色,瞬間一變。
他轉過身便挑起了燈籠,朝院裡面看了過去。
夜風吹散了一絲浮雲。
月光下——
二人并沒有看到銅鑰。
隻看到,不遠處宋明稚高高地擡起手,晃了晃手裡的東西:“殿下可是在找這個?”
下人瞬間面如土色:“這,這怎麼會在王妃的手中!”
說着便要上前去取。
然而還未夠到銅鑰,宋明稚已将它收回掌心:“我暫存幾日。”
慕厭舟垂下眼簾,輕笑道:“好,都聽王妃的。”
同時,不着痕迹地用手指在腿邊輕點了兩下。
他發現,自己的王妃……
似乎有些小小的本事。
或許,是該多派幾個人盯着他了。
-
暮色四合,霞光如錦。
地處崇京城角的南市,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大楚與西域交往密切,除了官方的驿館外。來自西域各國的客商、舞姬大多數都落腳,甚至常住于南市。
坊市一角。
西域打扮的舞姬,正赤着腳随細密的鼓點起舞,揚袖向圍觀者抛灑彩綢,引起一陣哄搶。羯鼓聲中,宋明稚戴着面紗,繞過人群,走進了一家金鋪。
此時,他正同老闆道:“勞煩老闆看看,這隻鈴铛是出自哪位工匠之手。”
“南市”是崇京城内最大的一座市集,内部魚龍混雜。老闆并沒有多問,便接過了他手中的那隻鈴铛,同時朝他道:“公子手中這隻鈴铛,應該有些年頭了?”
宋明稚想了想:“應當有十幾年了吧。”
老闆點了點頭,“這隻鈴铛内部為銅,外面還鍍了一層金……有這個手藝的,崇京城裡應該也并不多。隻不過,時間實在過久,一時之間,或許不太好找,”他放下鈴铛,問宋明稚道,“不知公子可願将鈴铛留在此處,容我仔細問問?”
“勞煩了,”宋明稚朝他點頭,并将一枚金錠放在了桌案上,“我今日還有事,老闆不必着急,等過兩日,我再來店内取它。”說着,便朝店外而去。
“自然,自然!”
見狀,老闆的眼前瞬間一亮。
連忙拱手相送:“公子還有何事,要是需要幫忙,盡管直言!”
宋明稚笑了笑道:“無妨,找人而已。”
說話間,他已走出金店,朝着“醉影樓”而去。
齊王府裡面的守衛,近來突然密了不少。宋明稚出一趟門,雖然不難,但仍有一些麻煩,因此他一回便要多做些事才可以。
相比起鈴铛,這才是他今日的重頭戲。
宋明稚一連觀察了好幾日——
慕厭舟除了偶爾手指輕顫以外,并未有任何與“酒瘾”有關系的症狀。他雖然喜好喝酒,但是完全沒有成瘾的迹象,與之相反的是……他每日喝酒的時間與飲酒量,都極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