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回了家,吃完飯洗完澡,乖乖在後頸和肚臍貼了兩張抑制劑貼片,才走出衛生間,稍作打掃之後,開始打第二份工。
客戶是門外漢,可要求不少,溫頌已經算是好脾氣的人了,都溝通得一肚子火。放下手機,去窗邊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才耐下性子,繼續溝通。
晚上十點半,用戶改變了十遍功能順序後,給溫頌來了句:“先這樣吧,明天再說。”
溫頌兩眼一黑,氣到虛空揮拳。
正巧喬繁給他發來消息,說最近工廠訂單增多,老闆安排他們加班加點,最近沒時間去醫院看鵬鵬了,讓溫頌多關照點。
他立即回:[沒問題,後天周六我去。]
喬繁:[我今天翻了一下鵬鵬的賬單,又向主任打聽了一下後續康複訓練的費用,加起來大概是二十六萬。]
溫頌:[這麼貴。]
喬繁:[鵬鵬脊柱那支架用的是進口的最好的,八萬多。手術費,前後加起來住了将近五天的ICU,還用了兩次ECMO,二十六萬已經算得少了,我都沒算上護工費。]
溫頌:[加上護工費,我倆就還不清了。]
喬繁:[已經還不清了,本來還想逞能一人包了,現在隻能跟你對半分了。]
溫頌:[别對半了,你的錢留着買房子,我一個人慢慢還。]
喬繁:[别來這套,我還不了解你?你寫借條吧,後天交班的時候我去簽字。我不想欠你老公錢,怪不自在的。]
溫頌想了想,也拗不過喬繁,回複:[行吧,期限寫幾年?]
喬繁拿不準主意:[你覺得幾年比較好?三年可以嗎?]
溫頌:[要不五年吧。]
喬繁:[會不會顯得我倆很沒用?]
溫頌發了個笑哈哈的表情包:[可是先生知道我倆的情況呀。]
喬繁回了個歎氣流汗:[嫁誰不好,嫁給大老闆,把我襯成窮光蛋了!]
溫頌笑出聲來,郁悶蕩然無存。
第二天,他在網上查找資料,像模像樣地搞了一張欠條出來。
怕别人發現,不敢用公司的打印機,中午出去找了間文印店,印了一式三份。
周六帶去醫院,喬繁看了看,“不懂,但是看上去挺像那麼回事的。”
溫頌笑了笑。
病床上的鵬鵬問:“什麼東西?”
溫頌連忙說:“我給喬繁找了點智能假肢的資料,讓他看一看。”
喬繁默契地說:“對,他非要我去試一試,我不信任這些,我現在挺好的。”
鵬鵬還沒拔尿管,整個人還是消瘦虛弱,但他身體蜷縮的程度明顯減輕,左側肩膀從原來的内扣,已經改善到垂直于床闆了。
他的心情明朗了許多,還老氣橫秋地勸喬繁:“小繁哥,可以試一試。”
喬繁走過去撸了一把他的頭發:“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是不是因為錢啊?”鵬鵬問。
溫頌搖頭,“當然不是了。”
鵬鵬安靜了半分鐘,又說:“前天周先生來了一趟,他說他在醫院有熟人,這次治療沒有花很多錢,他還幫我申請了創新醫療項目,費用都由醫院報銷了。我聽不太懂,小頌哥,真是這樣嗎?”
溫頌愕然,“……先生來過?”
“前天中午來的。”
溫頌怔忡了好一陣,才對鵬鵬說:“是這樣的,你這個手術可複雜了。”
他順着周宴之的話扯謊,胡編亂造一通:“是創新醫療方案,兩個科室的專家輪流做,全程錄像,要做醫學院的教學素材呢。”
鵬鵬如釋重負:“那就好,不然還不清了。”
“他來……還說了什麼?”
“我那時候剛醒沒多久,周先生在外間等了我一會才進來,他說,還記得我嗎,我是溫頌的丈夫,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謝蘭阿姨,就這些。”
溫頌眼眶一熱。
先生怎麼都不告訴他?
為什麼默默關心他的朋友?
他開始羞愧于自己起初不讓先生接觸他的朋友,先生要見,他百般推辭。其實先生根本不介意,先生是一個真正善良的人。
他實在無以為報。
他想,如果把欠條給先生,先生對他的觀感會不會好一些?
于是周一,他在偷偷摸摸上樓喝茶的間隙裡,自作聰明拿出了欠條,遞給周宴之。
周宴之正在翻看文件,看到溫頌遞上來一樣東西,微微詫然,以為是什麼禮物。
“我和喬繁已經簽過字了。”
周宴之看着上面的内容——
本人溫頌與喬繁因診治事宜,共同欠周宴之先生貳拾陸萬元整。經協商一緻,雙方各承擔50%債務,還款期限為五年……
果然是“禮物”。
周宴之擡頭望向他,面色平淡。
溫頌搓了搓膝蓋,腼腆道:“在網上找的模闆,也不知道格式有沒有問題,但是先生放心,我和喬繁一定在規定期限裡還清。”
周宴之把欠條還給溫頌,“不用了。”
“不可以的,”溫頌強行把欠條塞了回去,“如果先生不收這個欠條,我和喬繁都會于心不安的。”
他兩隻手都搭在周宴之的手上,微微仰頭,一動不動地盯着周宴之看。
他總會流露出可憐小狗的神情。
周宴之實在拿他沒辦法,想發火,又不忍心說重話。
“好,我收下。”
溫頌這才咧開嘴笑,輕松許多,坐回到沙發上,陪着熱茶小口小口地喝。
“抑制劑貼了嗎?”周宴之問。
“貼了,”溫頌扭過身,把後頸的貼片展示給周宴之看,“貼得緊緊的。”
“肚子呢?”
溫頌下意識要撩起衣擺,剛動手就反應過來,紅了臉,小聲咕哝:“也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