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事重重地看着肩膀上扛着大慶的趙雲瀾——即使因為貓太肥的緣故,趙處隻能微微歪着脖子,姿勢好像中風患者一樣,他看起來依然那麼英俊潇灑。
趙處明明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卻不管什麼時候都那麼笃定,好像他什麼也不怕一樣。
正這時候,趙雲瀾突然回過頭來,郭長城忙不疊地避開他的目光。
“怎麼了?想說什麼?”背地裡對他的來路破口大罵的趙處和風細雨地詢問。
郭長城像個自閉症兒童一樣低下了頭,擋在眼前的頭簾有些出油,就像是一整排整整齊齊的黑線。
“沒關系,”趙雲瀾溫和地說,“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以後工作中大家少不了互相交流,你相處時間長了就知道,我這人脾氣很好的,而且也比較沒心沒肺,哪怕平時真有什麼不愉快,睡一宿也就忘了。”
旁聽的大慶默默地埋下了頭,它活了上千年,依然不能理解這些人類的無所不能的虛僞。
“我……我……我……”郭長城吭哧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他連眼圈都紅了,才憋出了一嗓子,“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
喲嗬,趙雲瀾喜聞樂見地想,誰說不是呢?
然而他還是充分發揮了自己兩面三刀的特長,伸手放在郭長城的頭上,親切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行啦,小夥子,第一次出外勤,有點問題怕什麼?誰還沒犯過錯誤呢?慢慢來,别着急,我相信你,别胡思亂想——給我說說,剛才從學校老師那打聽到什麼了?”
“哦……哦!”郭長城忙從他随身的小挎包裡掏出了一個筆記本,“我查到……這個死者名叫盧若梅,是數學系的研究生,本地人,家境不錯。數學系女生少,平時大家都很照顧她,所以她的人際關系也很好,沒聽說過她和誰起過沖突,現在她正在争取行政留校,在校外活動上花的時間比較多,因此成績并不是特别好……”
他啰啰嗦嗦地說了如上一堆屁話,難為趙雲瀾居然全程都耐心地聽完了,末了還問他:“還有麼?你自己的看法呢?”
“我覺得因為留校保研的事,有一些她的競争對手可能會有作案動機,也有可能是她在校外進行社會活動的時候惹上了什麼人,我們可以先查查她的社會關系,說不定嫌疑人就在裡面,”郭長城說到這裡,惴惴不安地、非常沒有自信地偷偷瞄了趙雲瀾一眼,“我……我暫時就想到這麼多了。”
“哦,”趙雲瀾沒說對也沒說不對,隻是慢吞吞地點點頭,站定了,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俯下一點身,“那你覺得她是怎麼死的呢?”
郭長城摸不準他的意思,于是傻乎乎地說:“被謀殺的?”
直把趙雲瀾給氣得笑了出來。
可惜郭長城同志大概壓根不知道“察言觀色”四個字怎麼寫,一看他笑了,頓時松了口氣,也跟着躍躍欲試地露出一個傻笑。
趙處還從未應付過這樣的奇葩,隻好忍着内傷,一臉高深莫測地擠出個領導範兒,對他說:“你做得不錯,非常細心,很有潛力。”
郭長城猛地擡起頭,眼前的男人低着頭看着他,臉上還挂着和煦的笑意,眉眼好看得讓他想不出該怎麼形容,一句話就讓他心裡充滿了溫暖和力量。
郭長城的臉當時就紅了,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領導對他真是太好了,郭長城恍然間明白了古人說的“士為知己者死”是個什麼意思了,他覺得,趙處這麼關照賞識自己,真是為他死了都值。
因此,郭長城主動承擔了比讓他死還要困難的工作——跟陌生人打交道,給陌生人打電話:“那……那我去查她的社會關系!”
“急什麼?祝紅還在辦公室裡值班呢,一會我給她打電話,讓她去查。”趙雲瀾忽悠他說,“這樣吧,我再交給你一個很鍛煉人的任務——方才想跳樓的那個姑娘看見了吧?她是個重要的目擊證人,但是我覺得她好像隐瞞了什麼,你啊,現在就去跟着她,查查她到底因為什麼沒跟我說實話。”
郭長城兩眼放光地挺直了腰杆:“是!”
趙雲瀾點頭:“嗯,去吧。”
郭長城就帶着一身還在沸騰的熱血,轉身就跑,那挺起的胸膛、壯烈的動作,好像他不是去跟蹤人的,而是去應用堵槍眼的。
等他跑遠,慈祥的領導立刻以光速拉下了一張臭臉。
“卧槽,”他注視着實習生的背影,對肩上的黑貓說,“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純種的傻逼,真他娘的要歎為觀止了!”
大慶揚起它的大餅臉,贊歎:“你可真是又刻薄又精分啊,領導。”
“你是個貓,别放狗屁,你才精分呢——去跟着他,我得回單位查點事,你看着點,别讓他死了,不然我不好跟上面交代。”趙雲瀾在貓咪屁股上拍了一下,大慶懶洋洋地“喵”了一聲,從他的肩膀上蹿了下去,像一個離弦的球一樣,飛奔着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