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員停下了手。
“上一張。”
“再上一張。”
郁秋認真地看着屏幕上的人,即便是在照這種學生照,對方都留着過長的劉海,神色陰郁地盯着鏡頭。
他面露思索,轉頭看向陸遲風,笃定道,“就是他。”
“鄧麒。”屏幕的幽光把陸遲風的五官顯得更為淩冽,“和趙淺是同班同學……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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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秋指認完了人,沒什麼事了,自覺地和小警員說了聲“辛苦了”便離開了,搞得小警員有些受寵若驚。
小警員看着郁秋的背影,喃喃:“……怎麼給人的感覺和陸副隊這麼像呢?”
隐約帶着一股上位者的氣息。
然而郁秋剛走,陸遲風也跟了上去。
郁秋自然也發現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陸遲風,卻沒停下腳步,就這麼下樓,又走到了警局大門口。
臨江市公安局在一條街的最裡面,外面很少有車輛來往,郁秋站在門口,看着來往稀疏的車輛,突然頭也不回地道:“還有事嗎?”
是對身後不遠處隔了幾米的陸遲風說的。
陸遲風就這麼站在他身後,沒有任何回應。
沉默又在兩人之間蔓延。
郁秋眼疾手快,看到有一輛黃色出租車終于拐進了這條街,招了招手。
出租車穩當地停在郁秋身前,而郁秋在上車前,卻轉身看向了陸遲風。
陸遲風神色冷峻,也看着郁秋。
兩人無聲對峙,郁秋率先開口。
“陸遲風。”
這是今天他們重逢後,郁秋第一次開口叫出他的名字。
準确無誤,語調末尾還帶着些許上揚,别有幾分缱绻之意。
“我從大學退學出來後,幹了什麼,現在又在做什麼,這些并不重要。”
郁秋發自内心地笑着說,“重要的是,你當上了刑警,我很開心。”
說完,他鑽進了出租車内,關上了門,不再看警局門口站着的陸遲風是什麼表情。
出租車甩着尾氣揚長而去。
而陸遲風卻在車輛消失在拐角之後,怔怔地擡頭,看着出租車消失的背影。
“……為什麼開心呢。”陸遲風褪去了像面具一樣時刻挂在他臉上的冷意,此刻像隻無家可歸的大型犬,顯出幾分無措。
“成為刑警,”陸遲風道,“分明是你的夢想,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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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師傅,就在這裡停就行。”郁秋輕聲說。
“這裡啊?”出租車師傅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嚯,網紅景點啊,原來這裡還能住人?”
臨江市是一個網紅旅遊城市,每年都會以“超現實地形”為噱頭上熱搜。
而郁秋住的地方,就是臨江市的衆多網紅必打卡景點之一,“白鳥居”。
“能啊,怎麼不能?”郁秋習慣性地笑着,付了款,“這裡本來就是居民樓呀。”
“哦——”師傅道,“那小夥子你可得多跑幾層了。”
“沒事,鍛煉身體了。”郁秋禮貌地對師傅道了句謝,下了車。
生活在“白鳥居”,确實需要一定的體力和毅力。
“白鳥居”原先是沒有名字的,是後來市裡為了能更好地做營銷和宣傳,才臨時取了這麼個名字。
它以臨江市特有的地形為基礎,建成了個二十層的居民樓。其中,因為其中層的欠缺——有一條交通軌道可以穿過其中,導緻白鳥居整棟樓都無法安裝電梯。
樓裡也彎彎曲曲,各種變道,郁秋最開始剛搬來時,甚至在樓裡迷路了好幾次。
雖然郁秋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然而還是陸陸續續有遊客從樓裡剛出來,平添了幾分人氣。
郁秋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循着記憶回家。
整個回家的過程,郁秋都提着一口氣,直到走到自己家門口,發現左右白牆上沒有任何标記時,才松了下來。
沒有标記。
暫時安全。
回到家後,郁秋洗了頭和澡,拿着毛巾細細地撚着碎發。
他穿着已經洗得看不清牌子的白色上衣和深灰色長褲,也沒穿鞋,就光着腳走了出來,踩在木底闆上,家裡暖黃的燈光打在他的發梢上,顯得整個人溫潤無害,像玉石一樣。
把頭發擦得半幹,郁秋就東找西找吹幹機。每次他都必須把頭發吹得很幹,否則第二天就會頭痛。
吹幹機才呼呼響了幾下,郁秋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在黑暗中響起的聲音讓郁秋吓了一跳,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吹幹機,蹑手蹑腳走到門邊,從貓眼望了一眼。
是熟悉的人。
郁秋瞬間洩了氣,撐住門急促地呼吸了幾下。
門外敲門的人耐心地等着,許是郁秋太久沒有回應,他又敲了一下。
郁秋試圖讓自己笑起來,然而卻失敗了。
笑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特别是在他今天耗了太多精力的情況下。
他幹脆不再掩飾,面無表情地開了門,叫了一聲,“哥。”
“小秋。”來人穿着一身警服,長相英俊儒雅,氣質柔和。
郁秋給他讓了位置,讓他進門,蘇雪山順勢把手上提着的一袋水果放在地上,“有你最喜歡吃的玫瑰提子。”
“謝謝哥。”郁秋沒有什麼表情,“哥怎麼來了?”
蘇雪山倒毫不在意郁秋的語氣。
“來看看你。”
“麻煩哥了。”
“沒事,順路而已。”蘇雪山看着郁秋踩在木地闆上的腳,腳背白得青色血管在皮膚表面蔓延,語氣不太好:“怎麼又不穿襪子?”
“……忘了。”
郁秋在蘇雪山的監督下翻出了毛茸茸的襪子和拖鞋,讨好似的穿上,蘇雪山這才滿意。
這麼多年過去了,蘇雪山看着郁秋,卻仍感覺像是在看着十幾年前那個纏着自己玩鬧的小糯米團子。
“對了。”蘇雪山突然問,“你今天……去警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