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鏡塵強行占入沉伶的身體,他伸手往幻影之中觸去,在即将破入幻影之中時,強行停了手。
他就站在幻影之外,看着沉伶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倒下、死去。
沉伶倒下了。一聲聲凄厲的鳳鳴聲響起,一束束火光從天而降,天火浴林,勢不可擋。霎時間,雲笈各州城無數片密林陷入了火光之中。
原來,那場燒了無數密林、滅了黎族的滔天業火,是因為沉伶的死。
天嬌作為上古三神,為元始天尊浮黎的神所化,真身為鳳凰,浴火重生,掌控天下所有的火。天嬌身亡,其身上與天地同道的業火歸于天道,這才一時失控天火浴林。
“你為何不救他?”秋儒道喝聲質問。
“他不想。”牧鏡塵說,而後退回到沉伶的靈境之海。
在看到幻影中,沉伶倒下的那一刻,牧鏡塵是猶豫的。和秋儒道一樣,為了複活沉伶,他也做了無數的努力,可是沒有用。他也曾想過,若是上天再給他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他一定會在當時守住沉伶,絕不讓他在自己的面前倒下。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牧鏡塵猶豫了。
因為他知道,沉伶會死,是因為那一刻,他真的想死。
就像之前他無數次,在自己還沒奏響那一曲音律時,就已經浴火燃燒。
他是不想讓沉伶死,可是他亦無法明知沉伶想死,還硬要留他。一如五百年前,他眼睜睜看着沉伶走向死亡。
這一次,他也一樣,看着沉伶再一次在自己面前引火上身。
“他不想....”秋儒道重複不停地念叨着牧鏡塵說的這三個字。
念了許久,他笑了起來,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雲笈千道三十五年。”秋儒道說。他要再次回到那一年。
沉伶帶他再次回到了那年。這一次,他們回來的時間比上次還早一些。這時,伏黎恪欽剛與秋儒道坦白懷孕之事,秋儒道知道後,又驚喜又憂愁,心情十分複雜。
伏黎恪欽在一旁安慰道,“無論結果如何,儒道,一想到這是我們兩的孩子,我沒有一刻不感覺到幸福。”
秋儒道聽到伏黎恪欽說這句話時,眼淚奪眶而出。
他困于複活伏黎恪欽的執念太久,甚至因此成為了面目全非的惡魔,執念到最後,他似乎已經完全迷失了複活伏黎恪欽的意義。
他想讓伏黎恪欽複活,想讓她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忘記了,在與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伏黎恪欽都是幸福的,孕育秋珊珊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也都是幸福的。這些具象化的幸福生活點滴,才是他做所有事的初衷。
若是伏黎恪欽知道他為了複活她做了那麼多錯事,即使她真的複活了,又真的會幸福嗎?秋儒道有些迷茫。
幻影之中,夜幕降臨。
秋儒道睡着後,伏黎恪欽悄悄起身,在桌邊寫起了信。
秋儒道湊前了看,發現她的信寫在一張符箓上。
“儒道,這是珊珊成長的第一百五十天。今天下午,我感覺到了第一次胎動,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激動嗎?這一次,我更加真切地感覺到了她就在我的肚子裡。儒道,我很期待珊珊的出生,希望你也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
信寫完,伏黎恪欽掌心燃起一團火,将那張符箓燃燒在桌上的一隻水碗裡,随後一口飲下。伏黎恪欽摸了摸肚子,“珊珊,等你長大,就給你父親看這些信好不好?”
秋儒道震驚而悲憤地連連後退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秋儒道看到了符箓上面的字号,正是一百五十号,對應當時秋珊珊成長的天數。伏黎恪欽每一天都有寫信給秋儒道,都被藏在了秋珊珊的神識裡,可是他卻一封都沒有看到過。
這不怪誰,隻能怪秋儒道自己。為了複活伏黎恪欽,他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放過,甚至想讓伏黎恪欽的神識與魂魄占據秋珊珊的身體,隻是後來因為某些緣故隻能作罷。但因為秋珊珊從小就被秋儒道抽取神力和神識,造成神識混亂不堪的迹象,所以秋珊珊一直沒有将伏黎恪欽留的那些信給秋儒道看。
“錯了,都錯了。”秋儒道悔恨不已,可是木已成舟,他無力再改變什麼。即使身處無量,擁有逆轉過去的可能,可秋儒道竟無從下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在哪個地方改變,似乎所有的改變,在現實面前都不堪一擊,都将朝着既往的方向而去。
無論如何,該發生的終将發生,隻是早與晚的區别。
秋儒道從牧鏡塵的身體中飛出,他的魂魄遊蕩在無量的空中,虛浮的聲音響起,他說,“你們走吧。”
而他,将永遠地留在這片無量中,永遠地守在這一年的幻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