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牧鏡塵觀察到,隻要他出手,那困住沉伶的禁制就會不停地折磨他。隻要他停手,那禁制就會瞬間安靜下來。
沉伶點頭。這正是他無法出手破除禁制的原因。
在沉伶的視角,他可以看到禁制的中心,那是一顆被剝離的十分完整的心髒。
那熟悉的氣息,讓沉伶明白,這顆心髒不是别人的,正是牧鏡塵。所以,他不能出手破除禁制,禁制一旦被破,那作為陣心的心髒也将撕碎成碎片。
牧鏡塵收了手。
莫道趁此機會,猛然出手,劍尖輕挑,劍氣縱橫,如同破曉之光,直擊箫聲的最後一記音波,随着一陣激蕩,長劍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劍尖直指牧鏡塵。牧鏡塵往一邊閃去,劍氣擦肩而過,牧鏡塵受劍氣沖波踉跄後退,手中的長箫險些脫手。
此時,花滿市和阿逸也追了上來。可惜阿逸修為盡失,花滿市雖然承受了阿逸的修為神力,但他才從死門關中走出,還未恢複完全,兩人隻堪堪接下莫道兩招,就倒地不起。
這時候,一陣鳳鳴聲響起,劇烈的狂風掃來,朝莫道撒入一團藥粉。
莫道下意識拂袖遮眼,等他再睜眼時,牧鏡塵他們已經消失在面前了,整個天阙之中,隻留下了還在禁制中的沉伶。
眼看到手的人就這麼沒了,莫道也不氣惱,反而挖苦起沉伶來,“你看,他們都跑了不帶你。”
沉伶被他的挖苦不為所動,還往回刀他,“你有這功夫挖苦我,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在與沉伶的打鬥中,莫道的右手臂被雲笈簽灼傷,燃燒出了一個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傷口。
沉伶的鳳凰之火是天火,一旦沾染燃燒,灼傷的傷口就會潰爛燃燒成一團灰燼。莫道仗着自己之前和沉伶在浴火中重生,早就受過這天火灼傷,應該不怕才是,所以沒當回事。
但這回顯然不同。那灼燒的痛苦像是有無數隻被火燒過的螞蟻在啃咬他的骨頭般,又癢又痛又燙,痛得他龇牙咧嘴。莫道凝聚神力,企圖用神力消除疼痛,加速愈合傷口。
可出乎他意料,他一運轉神力對抗這灼傷的傷口,非但沒有減輕痛苦,反而将那苦痛惹得更加強烈。莫道痛得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咬着牙問沉伶,“你到底在火裡做了什麼手腳?”
沉伶看着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灼灼,“這才是天道業火灼傷的感覺。”
無論是莫道,還是金吾、彩霞,甚至是落不盡,他們所承受的天火灼傷,都是被沉伶淘汰過的。千萬年來,從始至終,隻有他一人承受過這天火焚身燃骨的痛。
莫道聽到他的話,瞳孔微顫,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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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螢馱着他們飛到了天盡處的入口。
花滿市和阿逸的狀況都不太好,流螢給他們服了幾顆藥丸。絕塵和邊奇水在竭力控制天盡處的結界,分身無術,隻是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流螢在一旁解釋,“這裡的陣成了,神氣開始往四周散出,絕塵和邊大哥在四周落了結界,暫時抑制了神氣的洩露。隻是....”
流螢說着,擔憂地看了一眼絕塵他們那邊,“天盡處裡的神氣太洶湧,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神天宗前不久才落定為官門,其後絕塵他們雖有所作為,釋放世上無神無妖之說,但百姓們受神天宗管教長達千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這時若是神氣流入塵世,有靈脈未絕者吸收修煉,又将引來新的麻煩。
牧鏡塵不确定自己在這裡使用神力,會不會影響到沉伶。謹慎起見,他還是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将自己的長箫給了花滿市,并順手拿了花滿市的劍,再度走向了天盡處。
臨走前,花滿市收到牧鏡塵單獨傳給他的話音,僅一個字,“落。”
花滿市跟随牧鏡塵修煉時,牧鏡塵給他的第一個法器,不是劍,而是一支長箫。長箫模樣仿照他常用的青玉長箫,由他親自雕刻。
花滿市用那根長箫,練至蜉蝣之境時,牧鏡塵就教了他這一曲“落”。
落,是舍棄。
起“落”,是在精心吹奏的樂曲高潮,引入入勝之際以雷霆萬鈞之勢,将長箫朝目标擲出,在這一刻,長箫會爆發出一股狂暴的能量,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随後整個長箫便會四分五裂,變成無數鋒利的高速飛散的碎片,形成一團緻命的風暴。
牧鏡塵的的意思很顯然,他打算讓花滿市起“落”,利用長箫碎片爆炸形成的緻命風暴,席卷整個天盡處,形成新的結界。
但如此一來,這根青玉長箫就将蕩然無存。
長箫與其他的武器不同,不是單純的外物,而是由修道者的心血澆灌,如同修道者的另一顆心髒,每一次吹奏、每一次揮動,都與身體的氣血、修為緊密相連,從而達到箫化于心、箫随心動的境界。
箫落,修道者的心血受損,修為折損過半。
花滿市未來得及說什麼,牧鏡塵的身影就已然消失在了天盡處。
再入天盡處。
眼前的光景已截然不同。
天魂地宮陣成,神氣暴漲,出口又被絕塵他們用結界護住,所以整個天盡處都被滔天的神氣所籠罩着,雲霧缭繞,神氣蒼茫,兇猛生靈遍地。
牧鏡塵一人一劍再入天盡處。
一股不祥的氣息襲來,空氣中彌漫着某種野獸特有的腥味。牧鏡塵停下腳步,屏息凝神,隻見一隻巨大的黑熊從灌木叢中緩緩走出,它的眼中閃爍着饑餓的光芒,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嗅到了外來者的氣息。
牧鏡塵緩緩舉起長劍,劍尖指向黑熊。黑熊咆哮一聲,震得樹葉簌簌作響,随即邁開沉重的腳步,朝牧鏡塵撲來。
牧鏡塵迅速做出反應,利用靈活的身法在樹林間穿梭,避免正面硬碰。
一次成功閃避後,牧鏡塵猛然轉身,長劍如同閃電一般刺出,精準命中目标。黑熊痛苦地哀嚎,最終無力地倒在了地上,龐大的身軀慢慢失去了生機。
往裡走,牧鏡塵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中央矗立着一塊巨大的岩石。岩石之上,纏繞着一條巨大的蟒蛇,它龐大的身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同一條活生生的龍。
牧鏡塵悄然靠近,利用岩石作為掩護,躲避巨蟒的襲擊,同時尋找機會進行反擊。經過一番殊死搏鬥,牧鏡塵瞅準時機,一劍封喉,巨蟒掙紮了幾下,最終無力地垂下了頭顱。
牧鏡塵一路遇虎殺虎、見狼殺狼,一路斬殺生靈無數,才終于再次回到那棵通天神樹。
牧鏡塵是靠着體力和那份執念殺上來的,他右手的執劍被斬斷了半截,截斷面留着熱騰騰的鮮血,不知是他的還是那些兇獸的。
莫道不見沉伶半點痛苦掙紮,以為牧鏡塵他們真一去不返,所以松懈了下來,還有心情幻了一片茶台,兀自燒茶喝,一邊與沉伶不鹹不淡地話聊過往。
直至一陣血腥氣逼來,莫道詫異地起身,遠遠望向站在一團團迷霧之中的牧鏡塵。
他身上的衣衫已經破損不堪,束帶早在打鬥之中碎裂,如墨的長發淩亂散漫地披散在肩頭。他的臉上挂滿了血痕,雙眸嗜血暴戾,看不出一絲仙風道骨。
他提劍緩步走來,周身籠罩着一絲生人勿進的肅殺之氣。
莫道大驚,“你竟然....就這麼上來了?”
怪不得他看不到沉伶痛苦扭曲的模樣,也感受不到天盡處神力的波動。此前他還在嘲笑沉伶,不想牧鏡塵竟隻身折返,神力未動,僅憑一具肉身就這麼殺了過來。
牧鏡塵眼裡無他,他一步一步朝通天神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