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巡和朵盛開的花一樣,聽見鄧英風的話就趕緊綻放,“我聽石蕭的同學說,他當年沒有去參加高考,請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也是石蕭問他的三個問題之一。
“...那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臨海三十六中高三一班總共有四十名學生,可我帶他們到達考場後,清點下來隻有三十九名。我花了兩個小時不斷聯系石蕭和他的家人,可沒有一個能聯系上的。後來我就報警了,我和警察找了石蕭的家,他總去的輔導班,他回家必經之路上的每一個店,都沒有找到。最後你知道他在哪嗎?”
“在...哪?”宋巡聽着鄧英風的話手心後背全是汗,一顆汗珠順着他的額頭滑落至下巴,他被癢得心裡難受,可不聽完鄧英風的話,他不敢動作。
鄧英風取下眼鏡,回憶過往時他眼角滲出些濕潤,“我接到了校長的電話,說有個我們班的孩子在高三校舍跳樓自殺了。”
跳樓,自殺?
這兩個詞令宋巡如夢初醒,他猛一下回憶起,高考結束後他們返校時,學校裡面盛傳過一段關于某位學長不堪學習重負跳樓自殺的傳聞,當時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着努力學習早點追上石蕭的腳步,卻從沒将這個傳聞和石蕭聯系在一起。
如果他當時多問兩句,說不定有知道實情的學生會說出來石蕭的名字。
“他...他為什麼...?”宋巡難以置信,高三校舍少說也有六樓,從那上面跳下來可以說根本沒有求生的欲望。
“具體原因石蕭不願意說,他命大,跳下來時樓下的樹做了些緩沖,所以隻有小腿骨折和輕微擦傷,其他并無大礙,但跳樓并不是他最大的傷害。...他被送到醫院時手腕上有多道嚴重的刀痕,他是先割腕然後從樓上跳下來的,他根本就...就沒想活下去。”
鄧英風說到後面言語哽咽,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鄧英風還是對當時的一幕記憶猶新。石蕭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太觸目驚心,他無顔面對其他學生,所以從學校請辭,徹底結束了教學生涯。
宋巡身形不穩,很快連氣息都難以維持平靜,他竭盡全力才保持住鎮定,可他的内心早就因為五年前的事實而被撕裂成千瘡百孔。石蕭在高考當天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他想象不到他承受的惡意和痛苦,他隻是心疼他,感同身受的為他心口落下滾燙鮮血。
明明是宋巡先把石蕭當成救命稻草的,他自私愚昧,自己得到利益後抛下破破爛爛的對方不聞不問,他有什麼資格說愛他?他根本不配這樣做。
鄧英風仿佛能窺見宋巡的内心,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很複雜的,鄧英風活了七十五年都不敢說能完全看透人的感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認為對或者錯的做法,能選擇出來的,都是能代表他當時的心境,所以不需要别人擔心。
“...宋巡,你是好孩子,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石蕭有自己的做法,他連父母都不曾說過的,更不會對外人說那麼多,他的心結或許無法通過時間化解,但是可以通過人來治愈,你能做到的并不複雜。”
“謝謝鄧老師。...但是,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嗎?”
鄧英風搖搖頭,“石蕭的父母很有出息,可對孩子的教育卻...。石蕭在搶救時他父母在急救室外面吵得不可開交,他們都認為是對方的錯,尤其是石蕭的父親。我以前聽人說過他父親是出了名的難溝通,但我沒想到他一點也不關心孩子的死活,而是上來第一句話就問,‘石蕭能不能申請補考。’他把成績看得比孩子的命還重要。我想石蕭在高考當天自殺,可能有一方面的原因是為了報複家長,當然事情的真相我也無從查證。”
“後來呢?您知道後來的事情嗎?”
“知道的不多,我事發一個月後再次去醫院看望石蕭,石蕭已經不在了,聽護士說石蕭沒有醫院的出院證明就自己跑了,他家長也不報警,直接置之不理...。”
事情根本不像石蕭說的被父親斷絕關系那麼輕描淡寫,是他的父母單方面不要他了。
宋巡現在更加肯定,石蕭腿上的傷和石蕭的家人脫不開幹系。
宋巡一個被收養的孤兒都沒被養父母這般對待過,石蕭每每被親生父親傷害,他的心裡該是什麼樣的想法?
“今天...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宋巡緩緩起身,向鄧英風鞠躬道謝。
鄧英風擦拭着眼淚沖他招手,宋巡來不及和他多說什麼,就這樣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活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