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蕭很久沒有靜下心來給别人講述自己的故事了,之前對郭瑤形容了大概,而其中的細節更是令人無法想象的黑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竟然抱有如此詭異的情感,已經不單單隻是愛情那麼簡單,宋巡光是幻想就忍不住顫栗。
兩人坐在沙發上,石蕭倚靠在宋巡懷中,乖巧的如同一隻家養小貓,石蕭詳細講完自己的故事後,兩人久久沒有繼續對話,沉默将他們籠罩,每個人的心頭都壓上了一塊很難承擔的重石。
宋巡想過石蕭自殺的一切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也是最壞的一種結果,他這時終于解開了所有困惑,包括自己日記本上關于石蕭的種種。
石蕭父母離異,他母親很久以前便和他們斷絕一切關系,石蕭能依靠的大人隻有父親,然而父親時常對他的身體和精神帶來傷害,為此他從青春期起就一直都生活在喘不過氣的壓力中。
石蕭鼓搗攝像機并非對攝影感興趣,他隻是檢查攝像機有沒有好好記錄下某人的犯罪證明。
石蕭學生時代所有的請假原因都是因為被父親打到走不了路,尤其是考試之後,即便石蕭在三十六中是尖子中的尖子,但成績排名放在全省依舊令他父親不滿。
石蕭走路一瘸一拐也是同樣的原因,他無論春夏秋冬都包裹嚴實是為了不讓别人發現他小腿上的傷口。
每月幫石蕭補習的遠方親戚不是首都名牌大學畢業的,而是臨海醫大,人渣每次來石蕭家總會帶他兼職店裡的蛋糕,石蕭對這家蛋糕生理性反胃,總是第二天上學時分給同學們吃。
而最後,是石蕭向宋巡提出的三個問題,雖然宋巡心裡猜到大部分,可由石蕭講完,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了。
石蕭的傷是他父親造成的;他之所以在手臂上紋代表負面情緒的圖案,一個是為了遮蓋手腕上的刀傷,另一個是為了告訴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在高考當天,石蕭做出了第一個報複性的事件,他選擇以了卻生命的形式,卻奇迹般的存活下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父親和申奕卓。一個位高權重,是掌握臨海市醫療命脈的重要人物,一個醫學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專業才學樣樣出色的“三好青年”,石蕭則一無所有,光是活着就極為艱難,拿什麼去和他們對抗?
更重要的,從石蕭十三四歲開始就獨自一人默默承受所有,他沒有任何栖息之所,能相信的隻有自己,腳下所踩踏的地面會随時分崩離析,稍不留神便會堕入無盡深淵,人生就此灰黑一片。
宋巡每次呼吸心口都會為之抽痛,他悔不當初,曾經對他來說所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初遇時石蕭嘴角的紅痕,甚至洗刷他靈魂的草藥味,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明明那時是石蕭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如果他能時刻守護在石蕭身邊,石蕭一定不會經曆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生命裡最燦爛的人受盡折磨,而他還在為自己不成熟的内心彷徨,換成是他,可能會一輩子怨恨自己,他根本不配對石蕭說喜歡,更不該自以為是的留着那個挂件,一遍一遍揭開石蕭的傷疤。
他這輩子唯一的幸好,就是和高中幾個同學聚會,陰差陽錯來到酒吧偶遇石蕭,不然他真無法接受石蕭蝸居在水泥房的樣子。
宋巡的負面想法比石蕭要多得多,石蕭自然想過宋巡為什麼要疏遠他,以及他還陪伴在身邊将會是什麼樣子,不過後來他也懶得思考這個問題。年少時期的感情很難長久,再者宋巡沒有義務一直遷就他,失去的人就是失去了,想留下的自然會在身邊,與其在這件事上浪費腦細胞,還不如想想怎麼攢錢的好。
這是他見不到媽媽之後得來的感悟。
他現在所說的真相不是為了讓宋巡有負罪感或是同情,他隻是抱着想和宋巡一起走下去的決心,才勇敢的告訴他。既然他知道實情,未來将面臨的會比他想象的更加複雜,他作為局外人,是否和自己繼續都是他的選擇,石蕭不會幹預。
隻是他現在對宋巡的感情很深,再次放手他感覺自己的生活會很不好過。
悲觀的想了半天,遲遲不見身後的人有動靜,石蕭莫名緊張起來,他惴惴不安的掐掐手指關節,低頭也跟着不語。這份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感覺自己身後傳來一片冰涼,好像有水灑在自己身上。
他詫異回頭,正撞上宋巡哭成桃子的雙眼。
無聲地哭泣最為緻命,他甚至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石蕭真害怕稍不留神宋巡就會憋死過去。
“乖乖,哭什麼。”石蕭哽咽的翻個身跨坐在宋巡身上,伸手試圖撫平宋巡悲傷的淚水,他的眼淚帶着微弱的溫度,滑落至手上時已然冰冷。
宋巡上輩子一定是個關不緊的水龍頭,石蕭幾乎把他這輩子所有的哭顔全部欣賞完了。他第一次見時隻覺得新奇,而現在隻剩下心疼,宋巡心疼着他的同時他也在心疼他,他們希望對方臉上隻有喜悅,他們不想見彼此傷心的模樣。
“别哭了,我們好好的。”石蕭說着吻了吻宋巡的眼睛和淚水,宋巡卻徹底決堤,再也控制不住。
宋巡緊緊抱着他,不斷向他索吻和撫摸,後面他的面龐埋在石蕭左胸口處,吻着他活力跳動的心髒,這是一份很沉重的重量,壓得石蕭忍不住抱緊他的頭。
“...我們,一定要一起走下去。”宋巡泣不成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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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沙發上互訴衷腸半晌,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石蕭知道自己打工的時間到了。
看宋巡纏人的模樣,他不願意讓石蕭離開他的身邊,石蕭作為新時代獨立男性,拒絕戀愛腦...個屁,拒絕不了一點,不過搞錢還是首要任務,他倒是可以帶宋巡一起打工,正好給咖啡廳招攬一下生意。
心裡打好小算盤之後正準備給宋巡說,卧室裡石蕭的手機突然響起,吓了石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