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不僅是陸學林的愛好,其中還包含了外公對他的期望,他不想就這樣放棄,哪怕手發抖,控制不住想吐,也堅持要畫。
剛開始那會兒最嚴重,基本是畫一筆就吐一次,膽汁和血水都吐出來過。
父母不是沒有勸過,那時候陸學林偏執的性格便初見端倪,他告訴父母,但凡還有一口氣,他就一定要畫下去。
父親拗不過,便偷偷摸摸給他請了老師。
在老師的輔導和自己的堅持下,陸學林終于再次拿起了筆。
動物山水,他什麼都能畫,可還是畫不出來人。
每次想勾勒人體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就會浮現出很多亂糟糟的畫面,那群人燒畫時的猙獰面孔,外公被打時的血腥暴力,還有畫上男女的淫靡,一旦畫人,後遺症又開始顯露。
陸學林不再頑固反抗,畫不出來,他便不畫就是。
放任幾年沒管,上次畫徐東時倒是突然改了這個毛病。
他沒有過多的渲染自己的負面情緒,可徐東還是從中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心疼的感覺将徐東淹沒,連安慰的話他都不知怎麼說。
見他久久沒有回神,陸學林搖了搖他的手,問:“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徐東忽地緊緊抱住他,嗓音有些哽咽道:“哪裡多,你的事我巴不得每一件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陸學林很少在徐東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這些事情他要是不說,徐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怪不得插隊時他總覺得陸學林身上有股很矛盾的氣息,憂郁又尖銳,吸引人靠近的同時,又像刺猬一樣紮人。
陸學林拍了拍他的背:“未來的時間很長很長,你有大把的時間去了解關于我的一切。”
譬如他在性格和心理上的一些缺陷,以及他的父母和家庭,往後都會一一在徐東面前展現。
陸學林伸手捏了捏徐東的臉頰:“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你傷心,畢竟都過去那麼久了,我也早就走出來了。”
也不見得真的走出來了,可人總要往前看,珍惜當下比什麼都強。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好好活着,也算告慰了兩個老人的在天之靈。
徐東心中滿是唏噓惆怅,拍了拍陸學林的肩膀道:“别難過,以後有我照顧你,肯定不會讓人把你欺負了去。”
這話說得好笑,陸學林道:“咱倆不一定誰照顧誰呢。”
徐東沒在這事上跟他争論,接着剛才的話題說:“我尋思那種畫确實不太好,你要真想畫我,還是畫穿衣服的那種吧。萬一到時候有人來抄咱倆的家,看到那種畫,我真是羞都要羞死了。”
陸學林取笑他:“你臉皮那麼厚,還會怕羞?”
“這跟臉皮厚有什麼關系,我就是臉皮再厚,也不敢給人看那種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種風聲鶴唳的日子徐東真是過夠了。
陸學林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我這麼正經的人怎麼會畫那樣的畫?”
徐東對這話嗤之以鼻:“你心眼那麼多,算什麼正經人。何況是你自己說要畫的。”
陸學林笑道:“我說什麼都信,你怎麼那麼好騙?”
徐東上前碰了碰他的嘴唇:“我樂意被騙,你管得着嗎?”
也不知道在得意個什麼勁。
之前陸學林很讨厭和别人建立親密關系,連父母兄弟,他都做不到太過親昵。
此時他卻不由得感激老天沒有因為他的孤僻冷漠,就收回他跟人親密交往的能力。
不過他最感激的還是徐東,感激徐東把他放在心裡,勇敢的回贈了和他同樣的愛。
暖洋洋的陽光襯托得畫布上的向日葵更加絢麗,兩人笑意盈盈的注視着對方,情不自禁又親到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