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林铎冷眉倒豎,厲聲出口,吓得弟子們紛紛低頭,呼吸聲都弱了幾分,“我與大師兄幾時沒顧着你?”
還是桑羽心軟,擡了擡衣袖,對衆弟子笑道:“晨會到此結束,都各自下去吧。”
衆弟子又白紛紛地鞠躬行禮,頂着林铎的威壓迅速地四散離開,不多時,這空曠的大殿裡隻剩下師兄弟三人與桑羽的弟子商翎。
“有些話呢,你私下與我和師弟說即可,别無端端地在大庭廣衆下宣揚。”桑羽側過臉,掩嘴低聲提醒楸吾。
楸吾絲毫不覺自己有問題,“他們在入門時便知我不喜收徒,說一說又何妨?難不成會因我這無心之言記恨我?”
“你被記恨還少嗎?”桑羽從牙縫裡擠出字兒來,“也就這幾年好點兒,能見人說人話了,但說話超過兩句,又要被打回原形。”
楸吾無所謂地撇撇嘴,有兩句好話就不錯了,還想得寸進尺麼?
林铎冷笑:“我倒要看看,師兄你執意要收的凡間小兒有幾分能耐。”
“你眼下見不着,他正按照我的要求攀爬山門。”楸吾想到小兔崽子待會兒會被結界撞腦袋就想笑,他可還記得宋泓咬牙瞪眼掉金豆子的表情,“我之前雖沒有收過徒,但宗門的收徒儀式可是背得爛熟。”
結果桑羽和林铎一聽,皆面色一變,桑羽回過臉吩咐商翎:“趕緊去山門,看着點兒你那小師弟。”
商翎略略點頭,還沒來得及離開,楸吾叫住他:“阿翎,你在一旁看着便是,别插手幫忙,壞了規矩。”
林铎擰眉:“那孩子靈根都沒測出來,怎麼能讓他獨自爬山門?”
楸吾笑意深了些:“放心,他前些日子還能徒手抓着一小領主呢,怕山門這點兒考驗算得了什麼?”
“徒手抓小領主?元敬一越級殺小領主,用的還是他爹的本命劍。”桑羽這邊在驚訝,商翎已然掐訣離開主殿。
“嗯,我親眼見着,那還有假?”看着桑羽這般大驚小怪,楸吾的心情更愉悅了些。
“如此說來,咱們宗門這次算是撿到寶了。”林铎冷峻的眉眼也舒展開,“大師兄,快去藏寶閣請昆山玉!”
“啧。”桑羽不情不願地起身,又扭頭白了楸吾一眼,“這麼好的苗子,你這做師尊的不會虧待他吧?”
“師兄多慮了,我待他定會比你待阿翎還好。”楸吾不慌不忙。
林铎不知他二人打什麼啞謎,合拳擊掌:“有此子助力,下屆大會天一宗定能拔得頭籌。”
“大會這事兒先放一邊,”楸吾忙忙打住師弟的亢奮,“師弟,那淩雲乾道兩宗的掌門會來找我,責問我未能救下兩宗元嬰大能之事,你可得幫我抵擋些許。”
“二師兄放心,此事掌門師兄同我說起,本就是兩宗掌門不自量力,怎麼都不能怪到你頭上。”林铎也起了身,“我也去山門瞧瞧,不會讓其他人打攪小師侄。”
這還沒正式拜師呢,師侄就先叫起來了,林铎脾氣不好,但唯獨一點長處就是能屈能伸。
桑羽這知道内情的,也不好多言語,揮袖掐訣和林铎從兩個方向離開。
主殿裡頓時隻剩下楸吾一人,他慢吞吞地挪坐在掌門的主位,俯瞰着層層台階之下。
早先天一宗重建,桑羽和林铎紛紛推舉楸吾為掌門,但楸吾以專心修煉無心其他為由,強硬地把桑羽捆上了掌門之位。
一晃也過了百年有餘。
百年前,楸吾便是跪倒在台階之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仰望台階之上坐主位的師尊,忍受他的不屑冷漠,忍受他的苛責辱罵,忍受他的淩虐毆打。
百年後,他偶爾也坐一坐這主位,在無人的時候,他沒覺察出這位置有何特别之處,倒是時不時觀察桑羽,能明顯感受到桑羽在這位子上的暴躁與不自在。
桑羽比楸吾會僞裝,不自在就裝作懶散,暴躁也收斂成淡淡的厭煩,宗門裡沒人不說掌門脾氣好,從來都沒有見過掌門發火的表情,更别提辱罵毆打。
林铎染了些師尊的脾性,誰讓他身上流了一半師尊的血,下邊的弟子除商翎外就沒有不怕他的,但好在林铎不是掌門,隻要楸吾桑羽在一天,他都不會是掌門。
楸吾不擔心天一宗的未來,他的人生目标從來不是被困于宗門,但偶爾坐一回這椅子,就容易想到百年前的事情。
師尊說:“楸梧,你一輩子都會是個廢物。”
師尊說:“做廢物也要有做廢物的樣子,你盡心力服侍我兒便是,不要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
師尊說:“能得我兒青睐是你的福分,你除了會些狐媚手段也便不剩下什麼,切勿動搖我兒道心,否則我拿你是問!”
楸吾疲倦地歪倒在椅子上,又開始懊悔将師尊開膛破肚後沒再多刺幾劍,也懊悔着沒能把師尊的愛子、他和桑羽曾經的大師兄弄死。
那堕魔的畜生最終被淩雲乾道的僞君子搭救,雖終日困于鎮魔塔下,但這百年來仍然在苟延殘喘。
反正在飛升之前,楸吾定要找個由頭把淩雲乾道給屠了,再把他們看守的鎖魔塔毀掉——為了抓住天一宗的把柄,淩雲乾道倆掌門老兒連修仙界的安危都不顧,強行保住一有界主實力的魔修,這不長眼的天雷為何不多劈他們幾下?
如今多想也無益,楸吾凝神看了看宋泓那邊的情況,果不其然小兔崽子被結界撞到頭,但這回宋泓又跟沒事人一樣,不掉眼淚,隻摸摸自己腦門,便認真解決結界給出的問題。
小玩意兒還有兩幅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