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此時也全然忘記自己身在何處,隻晃神地看着師尊輪廓溫柔的側臉,一時間心髒幾乎都忘卻了跳動。
師尊沒有覺察出他的呆愣,蹙眉厲聲呵斥着地上的大暑:“宋泓是我親收的徒兒,不論你以何緣由欺他辱他,便都是與我作對。”
便也沒等大暑讨饒辯解,照霜劍便化為一道飛光,飒飒地向大暑襲去,宋泓此時才回過神來,卻看大暑狼狽地在落葉的地面滾了三滾,盡力蜷縮成肉球,裹住了自己要害的靈台和心髒,而照霜劍絲毫不留情面,劍光閃爍隻聽一聲悶響,便生生斬斷了大暑持劍的右臂,頓時血濺五尺,斷口處血肉猩紅、白骨森森。
宋泓下意識别開眼,但并沒有覺得師尊做得過分,若師尊不趕來搭救,他怕是會命喪于大暑的劍下。
“好了,說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吧。”師尊收回照霜劍。
宋泓也不敢再發癡,連忙掏出木闆就要寫。
楸吾抱着他往院落的方向飛,不免調侃道:“怎的,一月未見,你我師徒竟這般生分了?”
宋泓反應過來,用炭筆在木闆上寫:“我身上髒,怕冒犯了師尊。”
“你倒不如在我身上比劃,總比你使這炭筆木闆快。”楸吾歎息,忽地他目光一凜,神色嚴峻起來,“最好你快些解釋,不然我連你一塊罰。”
師尊遠遠看見了院落裡的慘象。
宋泓欲哭無淚:罷罷罷,總歸還是沒有在師尊回來前處理好一切。
他也不管自己那髒兮兮的泥手了,連滾帶爬地在師尊肩膀寫下事情經過,以及他對大暑師兄盜取靈植的懷疑,而後取出須彌戒裡的芒草,請師尊鑒定斷口。
“也就是說,你還是認為此事過錯主要在你,誤放靈獸入院落踩踏,而大暑的過錯不過是趁火打劫?”楸吾眯了眯眼,總結了一下他的陳述。
“弟子隻是憑搜集的證據和現場呈現的景象推斷出此結果。”宋泓謹慎地回答。
“你難道不相信自己設好了結界?”楸吾追問。
“我……”宋泓遲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隻是他趕到現場時,現場已無結界阻擋,以他對該結界強度和師尊實力的了解,結界不可能被靈獸從外面撞破,那麼隻得是自己的疏忽。
師尊卻沒有再追問下去,伸手拍了拍他腦後亂糟糟的馬尾,“阿泓,你這一個月可受了許多委屈?”
宋泓下意識搖頭否認,可眼眶卻先一步泛紅。
“為師知道了,是為師不對。”師尊歎息着收斂了先前嚴肅的神态,溫和放松地對宋泓笑一笑。
宋泓本就酸澀的眼眶瞬間滾下淚珠,“是,是徒兒沒用……”他磕磕巴巴地寫,給師尊添麻煩,敗壞師尊的聲名。
但餘下的字怎麼都寫不完整,宋泓手抖得厲害,最後隻能扶着師尊肩膀,克制住自己想把臉埋師尊懷裡的沖動。
“好了,我們先到院子裡,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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楸吾卻幹脆将宋泓的後腦勺一兜,按到了自己的肩窩,頗有章法地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宋泓起伏劇烈地脊背。
他正正好落到院子中央,隻略略地掃視了周遭一圈,便覺察出符咒殘留的痕迹,那痕迹還流轉着銀白色的光暈,看來是張上等的金系爆破符。
估計是有人趁宋泓不注意,将這張符咒偷放進來,待到時機成熟後發動,從内部炸毀結界。
哪怕如今楸吾的修為算修仙界頂層的一批,但也沒辦法完全解決結界内部防禦強度遠小于結界外的問題,他能做的也不過是最大限度加強結界外層的堅韌度,以免有人從外界強行突破。
有上等的爆破符,能利用結界内弱點,還惦記他院子裡這些花花草草,那确實是本宗門的弟子沒跑了。
楸吾耐心地等待懷裡的小朋友停止抽噎,才拍拍他後腦勺說:“起來了,跟為師一塊看戲。”
宋泓聽話得很,當即擡起臉,瞪大了那雙哭紅的兔子眼,咬牙佯裝堅強的小表情看得楸吾不免發笑。
“看完戲了再哭啊,今兒為師也沒别的安排,陪你從白天哭到晚上都行。”楸吾一邊召出觀世鏡,一邊不忘逗小孩。
小孩當即漲紅臉,生生逼出來兩三字音:“不,不哭。”
“行,不哭。”楸吾順着話哄。
不知怎麼,若往常看到自家精心侍弄的花草被糟踐得看不出原狀,楸吾定會大發雷霆地砍幾個人方才能了事,今兒倒好,心裡揣一堆麻煩事兒回來再碰上麻煩事兒,楸吾看自個兒徒弟掉眼淚就平息了怒火,甚至看人小孩哭得糟糕,心情還頗為愉悅。
大抵這就是當上師尊後,心性成熟穩重了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