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嘗嘗香飲罷,都是自己做的。”一個包着頭巾的溫婉婦人在路邊招呼道。
桑菀和追命逛了大半天,天色已經很晚了,燈會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
這婦人面色疲憊,瞧着年紀不大,卻已經有了幾縷霜發,衣衫沾染了些許發苦的藥香,眼神卻溫柔帶光,看着就讓人不忍拒絕。
桑菀從她手裡接過竹筒杯,婦人的聲音因為長久的叫賣而有點幹澀,“嘗嘗看喜不喜歡。”
杯裡盛着粉色的飲子,清透而夢幻,輕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還能聞到葉子的清香。竹筒杯外還貼着葉子的簡畫,不僅文雅而且好喝。
楊嬸子見她新奇的樣子,笑着解釋道:“這是紫蘇飲,這邊還有雪泡豆兒水、姜蜜飲、五苓散……”
桑菀跟着她的聲音一一掃過那些漂亮的簡畫,直到看到細簇的花枝,蔥白似的手指拿起了竹筒杯,“這是桂花!”
“這是桂花雪梨飲,用的自己做的桂花蜜。”
追命看她喜歡的樣子,對着婦人笑着點頭示意,“就要這個。”說罷,又随意的拿了幾個竹筒,連帶上了被桑菀嘗了一口的紫蘇水。
除了桑菀手裡的桂花雪梨飲和追命手上捏着的竹筒飲,剩下的飲子都交由楊嬸子用麻繩綁在了一起。
追命拎着麻繩口一提,一串竹筒發出清脆的相撞聲,另一手摸出遇到桑菀後愈發空癟的錢袋。
桑菀捧着香甜的桂花飲,面對着追命倒退着向後,“我們去河邊走一走再回家好不好?”
“哪有輪到我說不好的份?”他的語調裡帶着幾分玩世不拘,又帶着點自己都沒發現的寵溺。
世俗看着不甚相配的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卻是誰也插不進去的。
楊嬸子看着他倆的背影看了很久,她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笑着搖了搖頭,要是自己兒子能快點好起來,找個這麼漂亮的兒媳婦兒就好了。
她低頭去摸索另一端的銅錢,卻沒有摸到熟悉的形狀,反而摸到了好幾兩銀子。
她看着這幾兩銀子,愣了半響,想追上去,卻早就沒有了兩人的影子。
追命和桑菀兩個人沿着河,邊喝飲子邊看河景,河裡飄着一盞盞的蓮花燈,星星點點彙聚在一起,照耀着暗河長明。
周圍已經悄無人煙,熱鬧的花燈節也迎來了寂靜的夜。
桑菀的桂花雪梨飲喝多了有些甜膩,開始打起了追命手裡那杯的主意。
“崔略商,你幫着拿着。”
追命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接過了竹筒杯。
一時間一手一杯,像個酒館的小二。
桑菀趁他沒細想,雙手捧住了他的那杯竹筒飲。因為追命握着的緣故,桑菀細嫩柔滑的手同時攏住了追命的手指。
他的手燙的很,按理說學武之人的手應該很穩當,更何況是追命。但桑菀握上去的時候,他的手卻有一瞬間的輕顫。
正因為這一瞬間的失神,桑菀的唇已經離竹筒杯很近了。
不好!
追命反應過來趕緊掙脫開來,把手擡高。
但是已經晚了,一靠近,那股透着梅花香的酒味就已經撲鼻而來。
“崔!略!商!”
當着我的面偷偷喝梅花酒!可惡至極!
追命啞殼,看看天看看地,“這個嘛,實在是沒辦法。”
一時間,場面雞飛狗跳。
追命看着桑菀氣鼓鼓的樣子,趕緊勸她:“别生氣了,不是還買了祈福帶嗎?這麼晚了,趕緊去挂起來吧。”
說着扯了扯她系在腕間的紅色絲綢。
“祈福帶?”桑菀狐疑的看着追命。
這個紅色的帶子原來是祈福用的,她想到了追命重傷時念的祈福經,眼神堅定下來,“要祈福的!”
追命這才呼出一口氣。
河流的盡頭有一顆百年老樹,樹幹樹枝上密密麻麻的綁着紅色綢帶,有些已經開裂掉色,有些嶄新的在風裡飄蕩。
這是一顆跨越月歲的樹,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變遷,也承載了無數人年少時的祈願。
因為這些期望和信仰,這顆樹上甚至凝結了一些靈氣,預示着它還将陪着更多人度過漫長的歲月。
桑菀站在樹下,紅色的綢帶飄舞着,她随手握住幾條,上面的字迹已經有點褪色,‘願心之所願皆能如願。’
‘爹娘平安康健。’
“願與郎君白首不相離。”
這顆樹上,仿佛能微縮的看見人生百态。
樹下有一方掉漆的小木桌,桌腿下還墊着一小塊石頭,上面倒是放着一台新硯。
“我們也來寫兩條挂上去吧!”桑菀興奮的拿起有點分叉的毛筆,臨到頭,卻又不知道寫什麼。
“崔略商,不如你先寫罷。”桑菀雙手捧着毛筆遞給追命,一臉賣乖的樣子,想看他寫什麼。
追命欣然接過,大手一揮,四個豪放的大字出現綢帶上。
‘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