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驚慌的把手裡那三兩顆扔出去,還要踢兩腳踢遠了。
怎麼都這麼吓人。
她不敢再四處亂采野果了,心有餘悸的抱住柳餘恨的胳膊,示弱道:“我不亂摘了,我還是跟着你罷。”
要知道在夢界裡死掉,可是真的會死的。
死在自己造的夢裡這種事,也太丢人了吧。
柳餘恨被她抱住的胳膊微僵,慢半拍的與她視線交彙。
她清潤的眼裡有一種純然的依賴,全無雜質。
而柳餘恨那隻獨眼卻是深沉的、難以察覺的。
僅交彙片刻,他就撇開了視線。
“走吧。”
……
夕陽已經徹底落了,天色昏暗,兩人坐在小山坡上看着一望無際的花海被攏上一層黑紗,随風輕輕晃動,美的醉人心脾。
皎皎拿起那個曾經砸過她的醜蘋果,用力咬了一口,口感出乎意料的酸甜,她的眼睛一亮,将果子轉了一面後遞到柳餘恨唇邊,“好甜!”
他一頓,久久凝視着她撒了細碎銀片似的眼瞳,心髒終于不受控制的迫使他低下頭,輕輕咬下一口。
甜的。
他輕輕點頭。
皎皎挑挑揀揀,又關切地拿起一個新的果子湊到他嘴邊,“那你快吃。”
柳餘恨幾乎一瞬就察覺了這舉動的意味,側身避開,壓下心口漫上的日複一複的哀恸,冰冷而僵硬地道:“我不餓。”
他不想被當成一個殘廢照顧。
皎皎察覺了他突然被激起的情緒,慢慢收回手,無措地想說點什麼,但是直覺又告訴她,不能道歉。
原本稱得上溫馨的輕松氛圍蕩然無存,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夜晚侵蝕着一切,當然也包括兩顆心。
漆黑的天逐漸不留一絲白隙。
皎皎抱住膝蓋埋首看着花海,緩聲忐忑道:“你的傷是怎麼……可以告訴我嗎?”
柳餘恨眼裡泛起辛酸與黯然,他歎息一口,艱澀道:“多情自古空餘恨,往事如煙不堪提。”
他不想再提及往事,尤其是在她面前。
柳餘恨閉上眼,獨自消耗此刻湧上來的悲傷,極力忍耐的身體都微微顫抖。
皎皎看着他如困獸般的背影,遲疑片刻,柔軟的藕臂環上他的臂膀,清甜溫軟的花果香将他包裹。
她的手嘗試性的搭上他的脊背,沿着脊骨一下一下的輕順。
“以後有我陪着你,你可以把痛苦分給我一半。”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和别人有什麼不同,你隻是受傷了。”
……
她在他耳畔絮絮念念了好多好多話,他的耳朵明明沒有殘缺,可卻像是隔着一層膜般什麼也聽不清了,隻能感受到她的手順過他脊背時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溫熱。
冰天雪地裡的一塊寒冰猝然間被人潑了一盆滾燙的水,被融化的冰連帶着絲絲血水從他那顆支離破碎的心裡流出來。
心髒泡在溫水裡,突然變得很酸軟。
“為什麼。”
他嘶啞的聲音蓦然響起。
她不必如此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柳餘恨就是一個說句虛假的喜歡就能眼巴巴上前的可憐蟲。
隻有他自己在騙自己。
可是這一刻,他突如其來的,此生從未這樣激烈的渴求着,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真實的、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他那麼渴望眼前的一切是真實而非虛假,又矛盾的想得到一個完美無瑕的謊言,為此,即使她讓他立刻去死,他也毫不猶豫。
皎皎靠在他的肩頸上抱緊他,在他耳畔小聲說道:“因為你救過我,對我有恩,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我永遠都是一個人待在深山裡,雪信姐姐說,那種我說不明白的感覺叫作孤獨。”
“可是現在我遇見你了,我真的好開心。”
“我也想讓你開心。”
柳餘恨垂下眼簾。
他不可能救過她,但凡救過她的人,怎麼會忘卻她的長相。
一個常年待在深山裡的人,又怎麼會分辨不了花果草木?
可即使她的話錯漏百出,他還是不可自抑地擡起手抱緊她,落入這個美夢裡不願醒來。
他在心裡歎息一口,對自己說。
柳餘恨,再騙自己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