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彧青山無從解釋,蕭秋雨、陸小鳳他們說的話也無從解釋,她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更無從解釋。
可是那樣又如何呢,世間太多事并非非要個答案的,隻要她在身邊就好。
他所求的不過一個她罷了。
皎皎側過身,仰起頭看他,眼裡某種細小的光點在這一刻抵達彼岸。
他卻隻說:“屋裡都收拾好了,皎皎以後想要什麼就告訴我。”
皎皎松開手裡的一小朵雛菊,小聲道:“你都會買給我,我知道。”
這話的語氣既認真又帶着細微的歡喜,像是認定了一個既定的答案。
柳餘恨還未察覺出點什麼,就聽她又說,“因為你愛我。”
他一愣,心緒複雜道:“是,我愛你。”
她粲然一笑,心裡似炸開無數細小的煙花,蓦的深吸一口氣,從袖口裡變戲法似的扯出一條發帶。
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輕快地宣布道:“我也愛你。”
她的語氣像是對着人欣喜的大聲宣告,自己已經讀懂了最喜歡的那一行詩!
乍聽到這話,柳餘恨耳邊便響起震耳欲聾的撞鐘聲,這一下,撞的他人都站不穩當。
他身體重心下意識往後傾,那隻獨眼卻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手心那根黑色發帶。
上面用銀線細繡了纏枝草蔓紋,并不多麼打眼,但他的魂就像是被它吸走了一樣,無法将視線偏離一分一毫。
他怔怔的問道:“什麼?”
他的話裡帶着僵硬、遲疑、不知所措。
沒人知道,他的心已不會轉了。
皎皎耐心地重複一遍道:“我愛你啊!”
她的語氣透出一股你怎麼會還不明白的驚訝。
柳餘恨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被燙到似的低下頭,試圖将自己藏進什麼影子裡,忍着心悸和渾身發顫的灼意,緩聲黯然道:“如果你懂愛,便不會這樣說。”
他的話這樣苦澀,他的心卻不是墜下去的,反而提的很高很高,幾乎到了雲端。
他又恐懼又期待皎皎的回答,這種感覺将他折磨的幾欲想要蜷縮起來。
他真的是個極其矛盾的人,求着被愛的人是他,不願相信的也是他。
皎皎有點生氣,她糾正道:“我就是愛你。三娘說,愛是你要什麼就給你什麼,看見什麼好的便都想買給你。”
“我還以為我不懂愛,可是在她說之前,我就已經想給你買了。而且我想了想,确實是這樣,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的。”
柳餘恨擡起那隻漆黑的獨眼,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腦海裡有聲音對他說,不該是這樣的、不可能是這樣的。
可是心髒已經柔軟的讓他願意溺死在在這溫暖的河床裡。
他不說話,皎皎便已經歡愉地小跑過來,就要為他系上發帶。
而他像是一個沒有思維的木偶一般,嘴唇微微翕動,自己也不知在說什麼,隻道:“今天已經晚了,躺下便散了,不必系......”
皎皎不滿道:“餘恨哥哥,明天我可以重新給你系呀。”
她攏起柳餘恨微涼的墨發,将那根發帶小心細緻地系上去。垂腰的墨發被紮成馬尾束在身後,銀絲暗紋穿繞其中。
他的身形颀長而挺拔,紮起馬尾便有種淩厲飛揚的意氣。
皎皎從後面抱住他的脖頸,欣喜而滿足道:“真好看!”
若是旁人對柳餘恨說這句話,其中必定是帶有諷刺、踐踏的意味。
而柳餘恨也絕對會毫不遲疑地動手殺了他。
可偏偏是皎皎,偏偏她的話裡,有世間一切的美好與爛漫。
他轉過身,身體無力地抖動,顫動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逐她額間輕輕飄揚的發。
這一瞬間,柳餘恨不可自抑地想擡起手摸摸她柔軟的發。
觸感會不會像是輕絨的雪?
可惜他已經沒有手了,他黯然想到。
他無法不去介懷自己是一個面目全非、手足不全之人。
“不好看。”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細若蚊蠅,像是從什麼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皎皎卻突然關切的、認真的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餘恨哥哥,其實你是不是根本不懂愛?”
不然怎麼還不懂,愛一個人怎麼會介意他的相貌呢?
柳餘恨怎麼會不懂愛,他不懂的隻是被愛。
他啞然,聲音沙啞地試圖解釋道:“那個柳三娘,隻是想賺錢才這樣說的。”
“可是我覺得她說的很對。我最害怕别人想要我身上的東西,可是如果是你,我願意的。餘恨哥哥,你願意嗎?或者你教教我,你覺得什麼是愛,我聽一聽對不對。”
小蝴蝶精也是很講道理的,她确實不懂情愛,可她也是會明辨是非的!
柳餘恨艱澀道:“我當然願意,即使你讓我為你去死,我也絕無怨言。”
“我隻怕給你的太少。”
剩下的一個問題,他卻回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