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世界沒有善待我的阿雪?
他第一次生起怨恨來,怨恨那過往裡的每一個人,甚至怨恨那個世界。
那是地獄,那是阿雪的地獄。
他的雙手已抱的無法再緊,眼睛通紅地似是含着血,隻能一遍遍念道:“我愛你。阿雪,我愛你。”
他的聲音并不好聽,已嘶啞的不成樣子。熾熱的眼淚第一個灼壞的就是他的嗓子,然後是他的心髒,他的脊背,他的一切。
他隻是一遍遍強調道:“我會永遠愛你。”
“我帶你去看雪。我帶你看每一場雪。“
“阿雪,我要怎麼愛你才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他顫抖着脊骨懇求她,生怕給的太少。
他跪在地上,隻想把世間最好的愛給她。
世人苛責你、厭惡你、眼裡從未有你,我來愛你。
楊雪信,我來愛你。
雪信看着他,一道水痕墜落至鎖骨,一路跌進心口,右邊那道才蜿蜒着流下來。
她早在落空中逐漸麻木,姣好的皮囊給了她無數乍見之歡。可即使她生的再美,從沒有人的眼淚是為她而流。
隻除了鐵遊夏。
她日日恨,恨為什麼沒人真心愛她?恨一切不平、恨命運不公、恨識人不清......
她看着鐵遊夏重重起伏的脊背,眼淚随之越來越重,重到眼眶無法承載。
她垂眸蹙起眉,連鼻尖都皺起來,顫抖着唇瓣哽咽道:“鐵、遊、夏。”
她無法再啟齒。
不知如何言說,不知何處言說。
這三個字,已是她和世間唯一的聯系了。
鐵手僵硬地擡起頭,他的面色比死人還要難看,像是大病了一場,像是将将從鬼門關回到人間。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眼球也像是燒壞了。隻感覺到她的眼淚四濺着砸在他臂腕上,砸的他好痛。
他摸索着捧住雪信瘦弱的臉,那雙大掌包裹了她的雙耳,連帶着将全世界的雜音一并消除。
他靠過去,像每一次一樣,額頭緊貼。
兩人蜷縮在一起,淚水混雜着彙聚蜿蜒,他們共享呼吸、顫抖、苦痛,無法再分彼此。
“得了重疾不是你的錯,阿雪,是他們的錯。”
“我、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阿雪,我有好多愛,我都給你。成百上千倍的給你。”
他胡亂的誓言終于讓她流下淚來,以往她隻能重重倒下,将自己陷落進枕被裡。而如今,她在這雙鐵手裡,在他顫抖的話音裡終于到達了彼岸。
她适才學會呼吸似的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那些吞吃進去的眼淚、污血、苦楚一起吐出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什麼……是忍冬藤。”
“阿雪,霜雪卻不妨,忍冬共經臘。”會有人喜歡的,會有人喜歡寒冬臘月、喜歡連綿的陰雨。旁人不知道,起碼鐵遊夏是這樣。
心中某根繃緊的琴弦,悄然顫個不停。
為什麼有人能次次讀懂她的欲言又止,次次妥帖地接住她所有的情緒。
這種感覺讓心髒酸軟的受不了,她攥緊了鐵手的發,酸軟到失措。
龍舌蘭看着這兩個渾身傷痛的人彼此依偎着,心中的壓抑與憤怒終于喘息一刻。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那個漠然的男人,諷刺道:“你這輪回道也走了,往生也見了。眼下,你可滿意了?”
龍舌蘭本以為他即使不内疚自責,也該自認心懷偏見,沒想到他隻冷冷道:“隻說明她此前未傷人罷了。正因如此,我才沒立即滅了她。”
聽了這話,龍舌蘭大嗔,怒上心頭,三心兩意箭已箭在弦上。
雪信驚叫她,“舌蘭,别!”
這人是劍修,雖是正派作風,可心腸冷硬,眸冷似刀。倘若真動起手,龍舌蘭非死即傷。
她現在才懂,何為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她不能見龍舌蘭為了她而冒險。
龍舌蘭被她這麼親昵一叫,破天荒地不自在起來,下意識收起那紫色的小弩,情緒不上不下地被架在那兒,隻能狠狠瞪一眼那握劍的男人。
鐵手抱緊雪信,幾乎用整個身體擋住她,暗啞道:“閣下說過,安然走完輪回道便放過雪信。還望信守承諾。”
那人并未應聲,隻用兩隻眼珠子深幽地盯着雪信,像是在一寸一寸地打量她、拆析她。
這停頓的時間太久了,終于有人撂挑子不幹了。
“宋居,我再也受不了了!世界上還有人比你更冷血、更無情嗎!你根本不是人、不是人!”一道嬌俏的怒斥聲忽然從那把紫劍裡傳出。
裡面人呲牙咧嘴地跺着腳,像是被惹急了的貓,她威脅道:“宋居!她這麼可憐,你要是不放過她,我就離家出走!你休想再找到我這麼厲害的劍!”
所有人皆是一愣,看着那把劍不知如何反應。
然而那劍修并未有一絲表情變化,隻冷冷吐出三個字,“那你滾。”
那劍中的聲音一哽,隻能硬着頭皮放狠話道:“你、你給我等着!等我找到更好的主人,你就後悔去吧!”
宋居沒理她,徑直把劍丢在地上,而後轉身飛躍出了山莊,到底是放過了雪信。
那把閃着紫電的劍漂浮起來,對着他的方向小聲的大放厥詞,罵夠了才覺丢臉似的,忽向反方向飛走了。
空氣徹底凝滞,三人面面相觑。
這生死難關,竟就這樣虎頭蛇尾的草草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