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個卑微膽小的男學生一如既往的屈服于自己的威嚴下,鴨志田很滿意地收回手,腳下邁開,往場邊離開走去:“好了好了,别因為三島一個人的拖累而耽誤訓練,大家繼續!”
“是,鴨志田老師。”
社員們齊聲應諾,三島也相當自卑且自責地低下頭。
但就在這個時候,正在往場外走去的鴨志田卻隐約聽見了一聲硬币掉在地上的聲音。
【“當啷!”】
随後就是一連串滾動的碎響。
鴨志田根本沒有在意這種小事,區區一枚别人的硬币,還不值得他低頭當衆尋覓。
在他看來,隻有窮人才會像是狗一樣到處低頭尋找失落的硬币。
然而興許是錯覺,那硬币在地面上滾動的幻聽久久未曾平息,古怪的樂曲卻不知從何處飄來,仿佛有某種令人迷幻的氣息鑽入鼻孔之中,進入呼吸系統,乃至于神經中樞,令它發出舒緩愉快的放松指令。
【“我腦海裡隻有一件事。”】
【“五克粉末,獨自飛翔……飛入遺忘之地……”】
那本該完全聽不懂一個字、偏偏每句話的意思卻能明白的外語說唱像是着了魔似的鑽進他的腦子裡,仿佛有一頭嘴裡唠叨着飛翔話題的黑白奶牛在他面前跳動着某種奇怪的舞蹈,張牙舞爪之間,淨是不正常的腦回路和飄飄忽的迷醉感。
幾乎是在聽到第一個音符的那一瞬間,這個曾經意志堅定到在長期體育賽事和艱辛訓練中得到非凡磨煉的體育老師露出了不真切的神情。
他本該繼續往前走幾步,離開這個正在熱鬧奔跑的訓練場地中央,如今卻像是忘記了行走的功能,站在原地,擡頭仰望着體育館天花闆處的鋼鐵架構,瞳孔渙散,臉上露出了癡癡的笑容。
酒精,金錢……閃耀的金牌……女孩們那雪白的大腿和柔軟的……
砰!
一個勢大力沉的排球重重地打在地面的網格線外——這個球出界了,所以沒有任何一個經過排球訓練的社員會主動進行撲擊。
無論是場内的隊員還是場外的候補成員,大家的目光很自然地追随着這個落地出界的排球,看着它觸地,看着它重新彈起,看着它……诶?!
在衆人短促的驚呼中,這個無人接觸、往回彈起的排球正好角度刁鑽地擊中了那個不知為何突然站在場中發呆走神、根本沒有絲毫躲避之意的男人腦袋!
如果正常來說,以鴨志田那賽場上身經百戰的神經反應和敏捷身手是足以躲避這一球的,但古怪的事情偏偏發生了……遭受暴擊的體育老師慘叫一聲,當場撲街。
見到出事了,學生們戰戰兢兢地靠近過去,尤其是先前打出那一擊的隊員更是滿頭冷汗,雖然這個意外事故的責任其實跟他沒多大關系,沒人應該對一個出界球負責,更何況誰讓鴨志田自己愣是不離開場地呢?
距離這位教練最近的幾個學生試圖伸手攙扶起他,但是額頭已經明顯迅速腫了一個包的鴨志田暴躁無比地推開那些手臂。
“别碰我!”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來,在衆人視線中,逞強又惱怒地邁開腳往前走去。
砰!
不知是不是頭暈眼花的緣故,鴨志田老師這回自己一頭撞在了路邊的攔截網杆子上,血肉之軀和鐵杆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這回這個男人直直地倒下了,盡管還沒徹底暈厥,但他已經開始露出了呆滞癡傻的表情了……同學們慌亂地一擁而上,顧不上被罵的可能,扶着天旋地轉一般的鴨志田坐到場外的教練席上休息。
然而也許是運氣太差,又也許是年久失修的緣故,當渾身疲軟的鴨志田整個人一下子坐在位置上,這份來自人體的巨大壓力令塑料椅背後方原本就頗為松動的螺絲悄然掉落。
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下一秒,這位體育老師連人帶椅的猛地往後栽倒在地!他的後腦勺直接砸在了地上!
鴨志田再也扛不住頭部三連擊,直接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教練!”
“鴨志田老師!”
場館裡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而在一牆之外,結束自己“演奏”的寒川音無聲地咧嘴,暗自嗤笑之餘也難免心生幾分震驚。
不是,鴨志田你這人的運氣也不是一般糟糕啊,别人就算吃完一整首歌的威力通常都不會像你這樣接連觸發問題……
“寒川同學?”
有人忽然在背後叫她的名字。
寒川音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然而她的臉上還殘留着幾分那種飄忽不定的詭谲笑意——她看見曲着腿宛若小混混一樣駝背走路的坂本龍司和背着手提書包還要堅持雙手插兜的雨宮蓮,兩位男生此刻正一臉困惑地看着自己。
坂本龍司看了看這面沒有任何一個字迹的灰白牆壁,大為不解:“你幹嘛突然對着牆壁傻笑?”
“……我沒有傻笑。”
立刻闆起臉的少女不得不為自己的清白名譽進行辯解。
“現在的重點是傻笑嗎?”金發男生疑惑地探頭探腦,“而是你這個舉動很古怪啊……”
寒川音沒辦法跟他們解釋自己不是在笑牆壁,而是笑隔牆之人的窘樣。
所以她隻好一臉嚴肅地胡言亂語:“你們不覺得……空白也是一種藝術嗎?”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毫不意外的,坂本龍司的腦袋上彈出了一個大大的“?”,以他智力8的水平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其中的“藝術”氣息。
然而一旁的雨宮思索了幾秒,煞有其事地點頭:“有道理。”
“有道理個啥啊!蓮你不要跟着寒川同學一起拆我的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