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外。

北風卷地，旌旗飄搖，漫天黃沙高旋飛舞，刀子似的刮打在阿姜臉上，薄薄的一層面紗幾乎不起任何作用。

低沉宏壯的号角聲由遠及近，沒一會兒轟隆轟隆的馬蹄音便裹着激昂的吼叫撲來。

這是打勝仗了。

自阿姜被流放以來，時常聽到這樣的聲音。

傅将軍骁勇善戰，一路打一路赢，從秋月關到踏雲關，現今終于打進了涼州城。

阿姜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穿過地上橫七豎八散落的被褥鋪子，走到最裡。

那是一層破破爛爛的簾子隔出的狹小空間，逼仄又肮髒。

是他和另外兩個男妓的容身之所。

他祖籍青州，卻出生在京城。父親是當朝左相府裡頭的清客，因着才華一直很受尊敬。所以分到的院子也大，足夠他們一家人生活。

他自小在左相府裡頭長大，是左相最疼愛的小公子的伴讀，過得也算是半個少爺的日子。

隻是不久前左相被參，結黨營私，蠅營狗苟，皇帝龍顔大怒，一氣之下抄了家，家中清客也沒能躲過去。

三族以外，男的充軍女的充妓。

單他是個例外。

阿姜生的美，冰肌雪膚，盡态極妍，眉眼之間自帶着一股子天真勁兒，懵懂又撩人。

恰逢匈奴來犯邊境動蕩，将軍府大少爺自請出征，他手底下不知哪個小官起了色心，買通戶曹給阿姜落了賤籍，充作營妓，随軍去了。

阿姜自幼陪着左相公子聽學，家中又有父親教導，通學問曉官場，本應大有一番作為的。

隻如今……

他知曉營妓的下場，更何況還是男妓。

他不敢想。

但是更不敢死。

一路上行軍急，傅将軍軍紀又嚴，加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傅家長子好男風的傳言，是以沒人敢動長得最好看又最幹淨的阿姜，一路上他過得也不算太難熬。

抵達秋月關的第一夜，阿姜被拉去洗淨了身子，套上一身屈辱的女子内裳，外披一件男袍，跌跌撞撞給推進了中軍帳。

将軍坐首位，大敞着腿與衆将士談天說地，滿滿一盅烈酒眼也不眨仰頭就空了。

底下的人撒科打诨，傅将軍便很給面子地大笑，有将士拿他打趣他也不真的生氣，指着人鼻子笑罵兩句就過去了。

全程看沒看自己一眼。

是個不好美色的将軍。

傅明安，定遠将軍的長子，八歲跟着父親出征，十三歲便立了戰功。整個大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少年戰神。

阿姜當然也知道。

英雄總是招人敬佩的，阿姜的酒斟的倒也沒有那麼不情不願。

酒過三巡将領們沒那麼拘束了，各自在底下聊自己的，傅明安的眼神也終于分了一點放在阿姜身上。

原因是阿姜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

行軍苦，軍糧好的給将領，次一點的給士兵，最後有剩的才輪到他們這種下等人。

阿姜身量雖不算太長，但也是個實打實的男子，這幾天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傅明安聽見了也當沒聽見，一邊嘴角挑起，沒理他。